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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务座的高铁票已经没了,许深便订下了二等座同一排的d和f号,上了高铁后两人自然坐到了一起。
二等座空间位置狭小,两人的腿之间就隔了几厘米,时不时便会碰到。
温驰坐在靠窗的里面,胳膊肘支在窗边延伸出几厘米的台子上,看着窗外傍晚已至,厚厚的积雪在夜色和灯光中闪出若隐若现的冰晶碎片,渐渐变小的雪花时不时飘打在窗户上。
“要喝水吗?”许深拿着刚刚在高铁上接的热水,把纸杯递给温驰。
温驰抬起支在右手上的脸,朝左扭头接过有些烫手的纸杯。
看着手中纸杯里的水晃出微微涟漪,温驰突然出了腔:“你觉得孩子对父母来说是什么?”
许深刚刚坐下的身形一顿,侧头看向一路上话少的温驰:“你觉得是什么?”
温驰把水杯放到前面的小桌板上,看了眼许深后摇头笑了笑:“我竟然会问你这个问题,我都能猜到你会回答什么。”
毕竟你有一个很好的家庭,就算他们肉体消散,他们的灵魂依旧永存。
“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用单一的视角去回答这个问题本身就有失偏颇,”许深将头靠在椅背上,“所以我倒是想听听你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
温驰刚刚在分局里的反应让许深很是在意,甚至让许深联想到了对方之前的创伤反应。
“是什么啊……”温驰喃喃自语,将视线飘向窗外,静静看了几秒后声线平稳道,“是股票。”
“投资买股,路线规划,决定留舍。股票涨了便感觉自己买对了,股票跌了便感到失望。如果这个股一落千丈,那么投资人便会撤股,换而言之,就是认为这个股票对自己没用,甚至还会觉得自己因此亏了本。”
温驰躺在椅背上,看向前面座椅上的人微微露出的头发,轻轻吸了口气:“所谓亲情,便是被血缘关系所蒙蔽的利益。他们想让你走的道路,朝向的是对他们最有利的方向,他们如果有付出,自然也会向你索要回报。”
深深地看着温驰的侧脸,许深缓缓牵起对方垂下的手指:“那你知道人的谈话是为了什么吗?”
温驰静静看着许深手指的骨节,转头朝对方弯了弯眼睛:“为了交心?”
“是为了忽然觉得最好还是拥抱。”
看着温驰怔住的眉眼,许深挑了挑眉笑道:“不过我要是现在抱你,你可能会踹我。”
温驰眯了眯眼,抬起眼角笑道:“你不觉得我的想法很黑暗吗?”
“这个世界会有白天和黑夜,月球也有向光面和背光面,黑暗本身就属于宇宙的一部分,但太阳会升起,月球会自转,是黑是白都是这个物体。”
“你所谓的黑暗,只是光的阴影,它本身便就存在,然后碰巧被你看到了。”
看着许深看向自己的目光,温驰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后缓缓侧头,轻轻笑了一声,然后朝右扭头看向窗外。
雪好像停了。
“你好像对我的手很有好感。”温驰把手抽出,转眼朝许深揶揄起来。
揉搓了一下自己空落落的掌心,许深抬眉往温驰那边俯去,压低声音道:“不只是手,我对你整个人都很有好感。”
“你喜欢我吗?”温驰突然直接一问。
许深静静看着对方上挑的眼尾,缓缓道:“你想要我喜欢你吗?”
漫不经心地歪了歪头,温驰笑道:“最好不要。”
可以在意,可以试探,可以暧昧,但不要说喜欢,不要说你呕出了真心,只为等我一个答案。
“…...好啊,”许深吸了口气坐正了身体,“我只是在对你有好感的情况下想要去看清你这个人,不只是你现在刻意对我展露的一面,而是完完整整的你。”
温驰眨了下眼,强调道:“我现在就很完整。”
“可我触摸不到你的心,”许深盯着温驰的眼睛轻声道,“你在把我往外推。”
缓缓将身体靠向窗台,温驰沉默地拉开了和许深之间的距离,不在意的眉眼含着笑:“我说了我很难追,你随时都可以放弃。”
“不好意思,”许深眉毛一挑歪了歪头,“我小时候上房揭瓦,上学时打架斗殴,墙角没少站,批评没少挨,你看我改了吗?”
温驰失笑,心想这人在骄傲些什么。
轻吸了口气,许深收回在温驰那的目光,渐渐敛起刚刚带些痞气的笑意,仰头看向车厢上方滚动的红色字幕,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如果这是我的性格使然,那看向你便是我的命运。”
车厢内适时响起了列车即将到站的声音,人声在中英文的播报中渐渐变得嘈杂。
温驰听到了车厢内响起的衣物摩擦声、拿包声、催促声,和小孩的哭闹声,也自然听到了耳边许深的呢喃。
转头看向窗外,列车驶入了亮着灯光的站台,零零落落的人影站在台上等待,在列车缓缓放慢的前行中被刮出残影。
温驰垂下眼睛,他只能装作没听见。
下了高铁,两人乘电梯走进了高铁站的地下停车场,温驰笑眼眯眯打了声招呼,便在许深摆手目送的动作中将自己的车缓缓开出,一路向北驶回了别墅。
按开房门密码锁,走进家门,懒洋洋在玄关处换好鞋后,温驰便跟没骨头似的踢踏着拖鞋趴倒在了客厅柔软的长沙发上。
闷头叹了口气,掏出大衣兜里的手机,温驰思量着打开了照片图库。
图库里的第一张,便是寸头民警的肖像照。
温驰在傍晚离开警局前,有心环视了局里四周的墙壁,在西面侧壁挂着的民警名单上找到了比其他人稍大一些的寸头民警照片,于是在旁人没注意时拿出手机拍了张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