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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人你的日子,我只能拨雪寻春,烧灯续昼。

温驰这一觉睡的昏天黑地,梦中身体一直在往下坠,无数影影绰绰的画面从一片漆黑里飞驰掠过,所有声音扭曲尖锐地钻入耳膜。

后背很痛,浑身都痛,让温驰想起了小时候抽在背上的皮腰带,想到了一次又一次蜷缩在书柜里的黑暗,以及埋葬着幼犬的山里吹过的风。

“你谁也保不住!你对谁都没有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熟悉的男声突然阴戾的在脑海中叫嚣,与医疗器械“滋滋”的单一频率吼叫在一起,“所以你在抗衡些什么,你拿什么与我作对?!温驰!!别忘了——我们留着一样的血!!”

保不住?

啊,保不住。

酸软无力的身体自由落体地坠入深渊,像没有许深的五年。

温驰突然感觉,他是不是一直都在做梦,梦里的他们冰释前嫌,终究相爱,如今梦醒了,一切回归原始,他们不会再重逢。

那还真是一个冗长的美梦啊,如果是这样,倒也不必醒。

“孩子,你不该来这儿。”

一声沉闷的叹息突然轻轻从后背传来,温驰转身便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一如记忆中那样。

还没来得及看清徐婆婆的脸,温驰的后背便被什么推了一把,身边所有的画面骤然倒放着开始回溯。

温驰伸着胳膊想要抓住对方的衣角,却只能看到一个越来越遥远的佝偻人影消失在深渊里。

“快点回去吧,”苍老温和的嗓音飘渺地从远方传来,“要好好的,啊。”

抓了抹虚无的左手突然在沉甸甸的发凉,有什么东西温热粘腻地流动,温驰吸了口气低下头来,呼吸一滞看到了生着血的戒指。

鲜血顺着皮肤流满了指缝,痒痒地滑下胳膊,然后像泪一般掉入原本吞噬着他的深渊,最后消失不见。

“砰!!!轰——!!!!”

“嗬!!”意识前一刻的一幕骤然重放在眼前,温驰猛然吃痛蜷缩起腹部,浑身颤栗中细密的汗珠沾满了额角,抽搐中嗅到了汽车引擎弥漫的硝烟。

无名指上的戒指突然开始在变细中收紧,用力到好似要把指骨勒断,温驰忍着全身的巨痛颤抖着用力拔下了戒指。

内圈的钻石是刺目的艳红,如注往外涌着血,温驰浑身一凉,在不断变细的戒指中看到了钻石旁刻着的字母——

[xs]。

“咔嘣。”

戒指断了。

“动了动了!!你看到没,温驰的手指刚刚动了一下!!”

“哪动了?!我怎么没看见?”

“嘶——你是不是瞎?你再看看呢?”

听着黎丹阳一声“你才瞎”的回嘴,温驰意识回游地喘了一口气。

呼吸机里的氧气好似混了高浓度酒精,温驰肺部被这口气呛得刺啦啦生疼。

一阵阵的昏天黑地搞的他现在头痛欲裂,以至于连眼睛都没力睁开。不然他肯定会再动一下手指来帮周茂天“回怼”,可惜此时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真看见了......你说,是不是温哥想见我?”周茂天期待的声音好似裹了层雾从远处传来。

“真是好意思,他想见的人里面你顶顶多排第三。”黎丹阳的回答也模模糊糊传入温驰耳中。

周茂天:“第二是谁?”

黎丹阳:“我。”

晕晕乎乎听着这俩人的争辩,温驰只想关闭耳朵再睡上一觉,可惜人体没有这个功能。

温驰:你俩别争了,我其实是被吓醒的。

如果能说话,温驰想知道许深有没有事。他撞车时没时间去看许深,撞完后又直接失去了意识,所以到底有没有把货车撞偏,他还不知道。

许深有没有受伤?他也不知道。

“你俩吵什么呢?”急切想听到的声音突然随着一声开门低低传来,“这里是病房。”

温驰骤然松了一口气。

许深没事,就是声音有点不高兴。

心情舒畅了一把,温驰感觉那俩人被骂的着实不冤,他们确实聒噪,一来二去的话嗡嗡地绕着他脑仁打转。

后来许深又说了什么,温驰在精神困倦中听不真切,迷迷糊糊中只感觉有人轻轻覆上了他的左手,缓缓捻了下他的无名指。

是熟悉的触感和温度,温驰这次任由自己彻底昏睡了过去。

意识来的断断续续,温驰有段时间就像穿梭在不同的时空里,清醒时看到的画面却像是糊了一把马赛克,只有不时飘动的人影和永久不变的黑夜。

但在这片冰冷里,常常有一只温暖干燥的手轻轻摩擦着他的指缝,使得他可以在无数个噩梦的挣扎中,汲取一丝力量和依靠。

但是这双手的主人实在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总是趁他手无缚鸡之力的期间摸摸这儿摸摸那儿。也就是他此时浑身疲软,没法抬脚踹人。

就这样吧,温驰在摆烂方面格外擅长,想着所幸这双手他并不反感,摸就摸吧,又不会掉两块肉。

等温驰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车祸两周后的事情了。

人全身打着绷带,胸部和肋骨尤其严重,简直没一处能入眼的地方。

平日里没事就喜欢瘫着的温驰,此时想不瘫着都难,具体瘫多久才能站起来走两步,全看身体造化。

许深这两天倒是肉眼可见的开心,没事就拎着肉包子往病房里跑,然后在满房的肉香四溢里笑呵呵地看病房里的电视节目,时不时对着无脑肥皂剧吐槽一嘴,完全忽略了一旁温驰幽怨的眼神。

“想吃啊?等你能说话了再说。”许深将没人性贯彻到底,留着只能打吊瓶的温驰沉默地与之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