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夏珩一边看顾着竈台上煮着白米粥的砂锅,一边分神查看刚刚找跑腿送来的退烧药的说明书。
米粥咕嘟咕嘟冒着奶白色的泡沫,夏珩用勺子轻轻搅一搅。
这时被放在料理台上的手机突然抽风似的震动,夏珩只好将说明书放下,转而拿起手机,按下接听。
“喂?老夏啊?”温云逸这一嗓子喊出来,又哑又热闹。
夏珩嫌弃地把手机拿远,犹豫着要不要立刻挂断。
电话那头温云逸发现夏珩没理他,也不在意,自顾自说道:“我昨儿晚上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兄弟你人呐?”
夏珩回到竈台前,觉得米粥差不多好了,关上火,才优哉游哉地说道:“昨天晚上出了点事,实在不好意思啊,过几天请你吃饭赔罪。”
“嗐,没事儿,你有事你就去忙,本来也就是想把你叫上一起放松放松。”温云逸在这种事情上向来大大咧咧,再说他跟夏珩这么多年的交情下来,他也知道夏珩不是那种会莫名其妙鸽他的人。
“这才几点?你宿醉一晚上起这么早?”
“哥啊,你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温云逸倚在办公椅上心累地捏捏鼻梁:“我也想好好睡一天啊,哪知道公司里一个艺人被拍了,还是恋情曝光,手底下的人非找到我这,我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搞公关的。”
温云逸以为他空降过来就是当个甩手掌柜,反正每个部门都有领导者,而他只需要看看总结报表,平常开会的时候说两句“会议开始/结束”,当个没有感情的鼓掌机器就可以了。
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况且那个艺人还是公司最近重点培养的。
夏珩听着温云逸痛苦的抱怨,一个没忍住,嘲笑还是从唇边溢出来了一点点,温云逸耳尖地听到了,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躺平认嘲:“你笑吧,反正我的好日子本来就是虚假的。”
“行了,”对於自己的好友,夏珩还是有点良心的:“你爸也是在历练你,对了,记得吃醒酒药。”
“知道啦,联系上你我就放心了,行,没事我就挂了,有空再聚。”
“嗯,回见。”
电话挂断之后,夏珩拿了个小碗,盛了半碗白米粥,然后又拿上餐具和退烧药,转身回房间。
房间里拉着遮光窗帘,光线很暗,空气里漂浮着浅淡的松香与玫瑰花香混合的信息素味。
夏珩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将东西都轻轻放到床头柜上,看了一眼床上。
床上的空调软被鼓起一个小包,在朦胧的光线下有着起伏的影子,夏珩凑过去,发现顾祎寒正侧躺着,几乎整张脸都埋在被子里,睡得很熟。
夏珩坐在床沿,小心地伸手想要试一试顾祎寒额头的温度,没想到手刚要拨开顾祎寒的头发,先前还睡得很安稳的人却醒了,接着小幅度地动了动,露出鼻子以上的半张脸来。
“你...咳咳...”顾祎寒嗓子很哑,他轻轻吞咽了一下,被喉咙处传来的肿痛刺|激地皱紧了眉心。
“你发烧了,”夏珩又把顾祎寒的被子往下拉了拉,让他整张脸都露出来,又试探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我先扶你起来喝点水,然后你吃一点粥,这样才好吃药。”
顾祎寒的额头还是有些烫,他没什么精神,眼睛也半睁半闭,任由夏珩的手从额头滑下,捏了捏他露在外面的耳垂。
“冷...”顾祎寒一边小声呢喃,一边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夏珩的被子应当是经常晾晒的,上面有一股清新好闻的味道,还有些隐约的松香味。
夏珩轻轻将顾祎寒扶坐起来,起初顾祎寒还抗拒地挣扎了一下,却因为发烧浑身无力,只好任由夏珩摆布。
夏珩当然也不能真让顾祎寒冷到,他将顾祎寒扶坐在床头,用被子把他裹住,然后从床脚把昨天晚上脱下来的睡衣拿过来,让他在被子里穿上。
顾祎寒烧得有些迷迷糊糊的,基本上是一令一动,夏珩说什么他就慢吞吞地照做,只是不愿意喝药,夏珩捏着白色药片放到他唇边,顾祎寒歪着头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夏珩没办法,只好凑过去小声哄,后来又把药片掰成两半,顾祎寒才勉强吃下去,还被苦得眉头皱得更紧。
夏珩好笑地将顾祎寒眉心的褶皱揉开,又撩起他额前的头发,帮他把退烧贴贴在额头上,调侃他说怎么生起病来就像个小孩,平常作为“顾老师”的大方持重都哪去了。
顾祎寒烧得脸颊通红,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他从小也没生过几次病,从来就没喝过这么苦的药。
“分散片确实苦,我没想到那家药店只有这种,没有胶囊。抱歉,是我不好。”夏珩真诚地跟顾祎寒道歉,并表示一会就出去给他买胶囊制剂。
顾祎寒看着他没说话,偷偷从床头往下滑,又把自己往被子里埋了埋,半晌才开口说话,声音闷闷的:“对不起...”
“你这又是在道什么歉?”夏珩再次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又在他身后多加了一个枕头垫着。
“嗯...”顾祎寒拉长声音,有点难以启齿似的:“之前没有跟你详细说付..的事,还有我昨天也不知道他会在那里,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所以我没有...”没有瞒着夏珩跟前任见面。
他发着烧,觉得自己呼吸都是热的。
“我没有误会你,我也没想到你还能再碰到那个人渣。”夏珩丝毫没掩饰他语气里的嫌恶:“如果可以,我希望的是你永远都不会再次遇到他。”
不要再想起那些过往了,以后都有我在你身边就够了。
夏珩没将这些话说出来,而是转而安慰顾祎寒道:“没关系,有我在呢,他再也伤害不了你了。”
顾祎寒轻轻“嗯”了一声,声如蚊蚋。
睫羽下藏着的眼睛却亮了亮。
夏珩给顾祎寒换了一床更薄一点的被子,并半是威胁地警告他不许再把自己往被子里埋了,不然温度退不下去,会越来越难受,而且还要吃更苦的药。
“知道了...”顾祎寒老老实实把手放在被子外面,被“吃药”两个字吓唬得果然不敢再轻举妄动。
夏珩满意地点点头,准备出去将碗和餐具洗一洗,临出门前告诉顾祎寒让他再睡一会。
房间里又恢覆了安静,顾祎寒静静侧躺在床上,并没能再次睡着。
额头上的退烧贴似乎卓有成效,因为他觉得头没有那么疼了,乱成一团的思绪也渐渐能理顺了。
“由我来爱你...”
昨晚夏珩贴在他耳边说话时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耳畔,这让顾祎寒下意识擡手捏了捏自己的耳朵。
确实是不一样的。
顾祎寒盯着窗帘上的花纹暗自心想。
他似乎还没有被好好爱过,当初跟付凌宇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满怀一腔热情,将自己全部的爱意都投注到他身上,他那时还不知道自己患上了“关怀强迫症”,以为自己就是一种奉献型人格,去为自己的另一半付出一切都是应该的。
他几乎从不向付凌宇祈求什么,只要付凌宇能一直待在他身边就好了。
可是事实好像并不完全是这样。
他也是这时才明白当他再次见到“故人”,再次想起那些事情的时候,他也是会难受的。
如果说那天在娱乐公司的惊鸿一瞥只是勾起了他的一小部分回忆,那么昨天晚上当付凌宇叫出他名字的时候,他在那一刻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恶心。
与当初孑然一身离开法国时不一样,他那时似乎好像还在状况外,后来又一遍遍地给自己“洗|脑”,一遍遍暗示自己“他不在乎这些,他也不会心痛”。
如此自欺欺人了两年。
与夏珩遇见完全是个意外,从里到外不参杂任何阴谋或者排练,正正好好就是巧合而已。
却也只有夏珩跟他说过“我会爱你”“很高兴认识你”,会在海边的帐篷里送给他一个值得纪念的晚安吻,和着海风跟他说“晚安”,...
开门声自身后响起,顾祎寒屏息听着夏珩的脚步声,并在夏珩逐渐接近他的时候,翻过了身。
“睡不着吗?”夏珩又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只温度计,再次试了他额头的温度,然后又让顾祎寒将温度计的测温头含在嘴里。
温度测量好之后,夏珩看着温度计上的数字舒了一口气:“嗯,三十八度一,降了一点,口渴吗?多喝点水。”
夏珩说着就把杯子里插着的软吸管递到顾祎寒唇边,顾祎寒乖乖就着夏珩的手喝了几口。
夏珩看他喝得差不多了,把杯子放下,又想着要不要给顾祎寒脖颈上再贴上两个退烧贴,好更快降温。
“脖子上再贴两张退烧贴吧,温度最好赶紧降下来。”夏珩说着就忙着要去找退烧贴,结果人还没能从床上离开,就被顾祎寒轻轻拉住了睡衣衣角。
“嗯?怎么了?”夏珩低头看了一眼顾祎寒捏住他衣角的手,腕骨明晰,甚至因为皮肤白皙可以很容易就看到青色的血管。
他将自己的手附上去,轻轻包住。
顾祎寒的短发柔软地散落在浅灰色的枕头上,手指一根根逐渐收紧。他的神情有些紧张无措,但在昏暗的房间里并不能看得分明。
他又叫了夏珩的名字,如果仔细计算的话,来这个名字他似乎已经叫过很多次了。
“你会允许你的‘交易夥伴’毁约吗?你说过我是一个画家,我应该用最浪漫的方式跟你表白,可是我好像不太能办得到..”顾祎寒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其实在发抖:“但是如果我请求你跟我重新开始,我们重新在一起,你会答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