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晴
雨后初晴
夏珩的易感期还是轰轰烈烈地来了。
当夏珩把顾祎寒摁在床上，环着他的腰，拼命往他胸口蹭的时候，顾祎寒想：他可能除了肥仔之外，还养了一只大型犬。
“嘶，轻一点。”顾祎寒脖颈一凉，接着锁骨处传来刺痛。
夏珩仿佛无意识，全凭本能行动，揪着顾祎寒的衣服，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小孩般喃喃自语：“小一，你好香...”
小一。
顾祎寒听到这个已经很多年不曾听到过的称呼，一时间居然有点恍惚。
“小一”是他妈妈给他起的名字，以前的全名叫什么，他几乎已经忘了，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他妈妈叫他“小一”，她会在每天晚上从工厂下班回到家之后，站在门口轻轻这样叫他，然后笑着接住闻声而来的他。
前几天夏珩坦白地告诉顾祎寒，顾应岚跟他讲了一些有关他小时候的事，顾祎寒也没想到顾应岚会把这个埋藏在记忆里很久的小名告诉夏珩。
但也许是因为有关“小一”的记忆已经过去了很多年，顾祎寒冷不丁听到，居然觉得有那么一丝怀念的味道。
罢了。
由夏珩喊出来的名字，听起来也不赖。
夏珩从未觉得自己这么爱哭，但是他觉得这两天自己就仿佛一只水龙头，还是那种坏掉的水龙头，一点刺|激就能勾得他红了眼眶，疯狂往外掉眼泪。
甚至连他跟顾祎寒温存的时候，都会莫名其妙哭起来。
这时顾祎寒就会包容又温柔地擡起无力的胳膊，先把从夏珩眼睛里流出滴落在他面颊上的眼泪抹掉，然后再去摸夏珩的眼睛，轻轻拨弄他被泪水沾湿的睫毛，又温声安慰他“我在这里，所以不用难过”，然后就会收获一个来自脸颊湿漉漉的大型犬的亲吻。
他们就这样腻歪了两天，直到第三天，夏珩的这个状况才算好转。
而到了这时候，年关也将近了。
夏珩这两天眼泪流太多，眼睛就有点敏感，所以就会滴人工泪液，然后再泪眼婆娑地对着顾祎寒，跟他说买年货和回家过年的事。
“所以我们年三十只能各回各家了吗？”夏珩的易感期后遗症还留了一点在身上，因此这个问句问出来的时候，语气是十成十的委屈。
顾祎寒像摸小狗似的揉了揉夏珩的脑袋，然后一边给肥仔开罐头，一边说道：“好像只能是这样了。”
夏珩觉得他滴进眼睛里的那点人工泪液已经差不多都被他哭出来了，於是又仰头重新滴了两滴。
这该死的易感期。
“如果两家能一起过该多好...”夏珩闭着眼睛，微仰着头，发愁地叹了一口气。
“没准...”顾祎寒一句“没准以后就能了”马上就要脱口而出，又觉得自己突然这样说有点唐突，於是就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夏珩抽了两张纸巾把眼眶周围的所有水痕擦掉，将纸巾在手里团成一团，做了个投篮的姿势将纸团准确无误地投进厨房角落里的垃圾桶，方才冷静了一下，又道：“对了，上次跟你父亲说好了年前要去拜访的...”夏珩说到这打量了一下顾祎寒的神色，试探道：“不如就后天？”
顾祎寒的视线“刷”一下扫过来，眼睛里明晃晃写着“你们什么时候商量好的，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居然背着我谋划这种事”。
“就上次我们在医院碰到了...”夏珩双手撑在桌子上，垫在下巴上，吹了一声口哨：“怎么样顾老师，去呗？”
顾祎寒手里的罐头打开了一半，肥仔就站在餐桌上扒着他的胳膊，抻着脖子用小舌头去舔舐露出来的那点罐头，特别可怜。
他皱眉纠结了半晌，最终低下头，手上继续用力，把猫罐头整个盖子都打开，弯腰放在了地上，让肥仔跳下桌面安心吃饭。
“行，你愿意的话，那就去吧。”
他也不是很明白夏珩为什么这么乐於去见他父母。
那些网站上婚恋指南有关话题里不都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很触头见家长吗？
拜访计划既然已经敲定，夏珩就特别认真地在做准备了。
他专门跑到一家规模比较大的超市，买了一些补品，外加两箱最近很火的进口羊奶粉；又向顾祎寒打听他父母平时都有什么爱好，最终又给顾母添了一只翡翠簪子，给顾父买了一个仿古砚台。
总之都是些好东西。
顾祎寒看着夏珩蹲在地上给他介绍他都买了什么，既想阻止夏珩乱花钱，又怕拂了他的面子，最终只好靠着墙，心想夏珩这模样简直就像是要去他父母家提亲。
夏珩一脸献宝似的表情仰头盯着顾祎寒，顾祎寒被他这灼灼的目光盯得扛不住，最终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了肯定。
算了，他开心就好。
第二天夏珩就开车载着顾祎寒，一同前往顾祎寒爸妈家所在的别墅小区，一路上都特别亢奋，看哪都新奇。
“这边我来得少，没想到连树都这么好看。”夏珩瞟了一眼窗外，赞叹道。
顾祎寒：“？”
那只是普通的装饰用行道树啊，而且叶子早都掉光了，到底是怎么能看出好看来的？
等车终於开进小区，夏珩才老老实实闭上嘴，不再跟顾祎寒分享他这一路上看到的“美景”了，而是抿着嘴唇，在驾驶座上坐得特别直。
顾祎寒看着他的侧脸，弯起唇角偷偷笑了，因为他大概猜道夏珩从出发开始到现在为什么这么反常了——夏医生其实是在紧张。
顾祎寒猜对了，夏珩确实是在紧张。
这可跟上次在医院碰巧碰到顾父不一样，这次是名正言顺的“拜访”，夏珩是有名分的，作为顾祎寒的伴侣，以及夏珩自己给自己标上的——顾祎寒未来的结婚对象。
“呼——”
夏珩按照顾祎寒的指示稳稳将车子停在一栋别墅边，又借着后视镜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着装与发型，这才在顾祎寒揶揄的催促中下了车。
“来了来了！”
还未等夏珩做好准备，便看见顾应岚从别墅门口走过来，还有一位温柔优雅的女士挽着他的臂弯，两人皆满面笑意。
夏珩觉得这对夫妇仿佛是瞬移到他眼前的，因为他那个深呼吸还没来得及做完，卡了一半在胸口，憋得他难受。
“爸妈。”顾祎寒能感觉到夏珩一瞬间的僵硬，便率先迎上去，挽住了母亲的手。
顾母纪静云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然后温柔地看向夏珩，柔声道：“你就是...夏珩吧？听寒寒叫你‘阿珩’，那阿姨就管你叫小珩，阿姨没有冒犯吧？
“没有没有，”夏珩如梦初醒，赶紧回魂，跟两位长辈打招呼：“叔叔阿姨你们好，我叫夏珩，虽然不是初次见面了，但是今天真的很高兴能来拜访二位。”
“好小子。”顾应岚满意地拍了两下夏珩的肩膀。
“好啦好啦，有什么事我们进去再说。”顾母松开挽着丈夫的手，就要引着夏珩跟顾祎寒往家里走，夏珩跟着走到门前，眼看都要进家门了，突然想起后备箱里放着的那一堆东西，又尴尬地赶紧走回去从后备箱里拎出大包小包，然后就在顾家夫妇无奈地劝说中，硬是带着那一堆礼物进了顾家的大门。
“哎呀第一次来就让你这么破费，小珩啊，不用买这些的，叔叔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
“没关系阿姨，这就是一份心意，没什么贵重的东西。”
说罢夏珩就拿出簪子和砚台分别递给顾家夫妇，两人打量着手里的东西，又是欢喜又是心疼夏珩破费。
於是三人又围成一圈寒暄劝慰了半天。
顾祎寒站在一边，看着三个人其乐融融地分享礼物，笑着摇了摇头。
这样也不错，最起码翁婿...未来的家庭氛围肯定不会太差。
好不容易分完礼物，顾父就拉着夏珩去书房聊天下棋，顾母去准备午饭，顾祎寒便跟进厨房帮忙。
他的厨艺就师传自顾母，因此两人合作起来可谓非常有默契。
顾祎寒站在水池边给土豆去皮，一旁准备调料的夏母在沈默中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
“妈，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那瓶酱油您已经拿出来再放回去三次了。”顾祎寒手上动作没停，却扭过脸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纪静云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随后抱着那瓶酱油凑到顾祎寒身边，全然没了刚才面对夏珩时的端庄高雅，小声道：“宝贝，这孩子你从哪认识的？”
“这孩子”指的便是夏珩。
顾祎寒看着母亲眼中闪烁的八卦光芒，心想肯定不能把他们是因为“不睡不相识”认识的这件事告诉她，於是又思索了片刻，最终道：“他是我其中一个学生的舅舅，然后就认识了，嗯。”
“这样啊，我看这孩子确实还不错。我听你爸说还是人民医院的医生呢？而且上次他去体检就是他给看的。”夏母虽然平时在外人面前是绘画世家的大小姐，但是此时在顾祎寒面前，也不过是一个操心儿子感情问题的普通母亲罢了。
夏珩将去好皮的土豆按进水中浸泡，抽了一张厨房用纸擦干净手上的水，然后撑着料理台跟母亲解释：“是的，这次这个工作正经，人也正直善良，而且对我也很好，你跟爸不用操心。”
“嗯，那挺好的...”纪静云搓了搓手中酱油瓶上的花纹，脸上写满了纠结和踟蹰，顾祎寒发现了，问她怎么了。
“就是，就是...你跟他...”有没有想过结婚？
纪静云一时没敢说，因为他知道顾祎寒心里忌讳这个。
从前她跟顾应岚还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跟顾祎寒唠家常提到过结婚的事，当时顾祎寒还跟付凌宇那孩子在一起，没想到本来还兴致很好的顾祎寒在听到“结婚”这两个字的时候，情绪突然落了下去，跨国电话也在仓促中挂断了。
后来她跟顾应岚分析了一下这件事的始末，觉得可能是因为亲生父母的事，让顾祎寒对婚姻产生了莫大的不信任。
从那之后，顾家夫妇就再也没有提起过有关结婚的事了。
顾祎寒如果能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伴侣就很好了，结不结婚在老两口心中也已经无所谓了，反正是顾祎寒自己的人生，他们也不应该过多干预。
但是这一次，提前听了顾应岚介绍过的有关夏珩的事，纪静云心里还是有一股冲动，她还是想问一问顾祎寒，优秀珍贵如夏珩这样的人，他会不会愿意与他共度一生。
顾祎寒敏感地察觉到了母亲的沈默，他向来长於体察别人的心思，於是也大概猜到了他妈妈想问什么。
“有时候我会想，我会不会跟，‘我妈妈’不一样...”顾祎寒牵过养母的手，轻轻包裹在掌心：“前几天回老家的时候，我碰见了王老师，她跟我说了很多，她说你们都希望我幸福...后来我一个人想了想，我想要的‘幸福’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幸好我找到答案了，虽然这个答案现在还有些模糊，有些让我...无所适从，但是妈，我确实已经在学着慢慢用我的全部来接纳他了。”
虽然他喜欢阴雨天，但是雨后初晴的天空竟也格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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