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承压

甚至是旷日持久的围城战,抑或现代产业无法维持自身,在如此北方的寒潮中,会湮灭一切城邦的自然灾害。

于是,知道团结的人,总是比单打独斗,更有可能活下来。因为一个人,只是一个人,这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

但这只建立这一常识上,即蝼蚁尚且求生,学会破罐子破摔,世界就会豁然开朗,抑或好死不如赖活着。就算感到很痛苦,但只要有一个支点,也很愿意说服自己活下去。还有,在心理层面外,纵使有器质性的损伤,也可以使用药物。就算是症结在社会组织层面的广泛压迫,也可以寻找办法。

但这值得吗?

他为什么非得这么做?

箭虫为了活到现在,变得足够小,退回到更能够发挥自身优势的微观世界。夏天曾经在书本中读过许多化石,其中也有演化的断章,为了活下来,变得面目全非的生命,最终还是灭绝了,只有极少的化石,见证了最后的挣扎。

想要生存下去,想要留下痕迹。夏天也无非在模棱两可的权衡中,似乎觉得,自己可能不是很有必要,非要进入婚姻和子嗣的阶段,其中自然也有他所背负污染的考量。

他真的还算是人吗?他希望这是同时成立的,而不必非要有一个验证。况且在现代生活中,不是也有其他的方式,能够让他留下痕迹吗?

一切的毁灭,可能是必然,也可能不是必然,但大概率是必然。在时间的某一个瞬息,留下痕迹,就是遗传种所能做的最大限度。

但是推己及人,这一种想法,纵使被广泛接受了,但还是不被许多人认同吗?同样的,夏天可以接受和承认想象的存在,不在第一时间加以否认,但他还是为之感到难受,因为纱世里似乎不能接受,以这样的姿态活在这样的世界中。

或者说,这样活下来,实在是太痛苦了——

这可真像是一些大人物会拥有的想法,但很明显,她似乎没有承受这种压力的能力。只是将之蕴含在内心之中,只是间或地,令人不安地表现出来。

夏天为之逐渐感到厌烦,这是痛苦给予的代偿吗?

为什么他非得考虑这些事情,甚至将之和更多的东西加以衡量?

一个人要去死,本来就是极为正常的事情,可是却偏偏没有去死,就连这种想法,似乎也在模棱两可之间。

所以,若一个人想要活下去,固然会因为外在的强加、觉知的愚弄,不知轻重的愚蠢做出致使死亡的选择,但这个问题,对于现在的夏天而言,反而是很好解决的。

毕竟,他在另一些问题上承受了压力,难道不就是为了更轻易地解决这些问题吗?或者,罗修的选择,也是出于同样的动机吧?

他不知道。

是否要加以诠释和分析呢?比如说,一个人变得不那么正常,有哪些表征,又是如何在行为之中加以强化,最终又是怎么在事物的普遍联系中,左右人际关系的变化。这一种不正常,又是怎么被理解,无论是否误读,至少夏天是感觉,她有些难以接受生命的存在了。

对于内生性的困境和心理问题,最令人感到厌烦的就在此处,因为似乎无法如机械般加以调整和维修,不合适的询问和关切,往往也会适得其反。

比如说呢?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就是这一种感觉。

似乎还可以做更多的分析,在这种常见的不逊与怨恨的二象性中,具体到个人问题上,纱世里却不是为了个人的利益、控制他人的支配感、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不受罚的信念、简短极端的偏执来让自己显得难以捉摸的。

事实上,她也没有做出什么让人很讨厌的事情。只是夏天自己如自作自受般,再度作茧自缚了。

就青梅竹马的简单分析,纱世里是出于一种唯美主义来看待这个世界,在相应的审美观念中,世界与自己理应是美,而且是完美的,若不是,又无力矫正,就往往趋向于自毁——这又是一种如玄君和武君这般大人物,也会产生的观念。

在后现代社会,无论男女,新的思潮本应该先将二次元这类唯美主义首先抛弃掉。不如说,年幼时离家出走、尽力承担家庭劳动、厌恶亏欠,而后在产生矛盾时,不和家人一起吃饭,不怎么说话,诸如此类的表征,则是既正常,又不正常的事情了。

自我厌恶的出发点,始终还是对世界的厌烦,却有缺乏改变的动机,就连相关的途径都没有,薄纸般的性命,会被最轻巧的痛苦压垮。

这其实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甚至是常见的事情。毕竟,死掉了很多人,早死掉了很多人,有些人现在还活着,但也要死掉了,就只是这样。

唯一让夏天感到不正常的,只是偏偏是这一个人,无法用概率和数字来看待。

纱世里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醒过来,也不知道等待了多久。

其实是可以知道的,但是又没有这种必要。究竟什么才是有必要的事情呢?

比如说,这些想法和分析,都只是他在循环论证之中得到的谬论,些许的不协调感,也只是正常的个性——

若要在此处发挥人的个性,讨论多元化的主张。

那么也可以轻易得出这样的结论,有些人天然就要脆弱些,并不需要特别的理由。同样,一个人还活着,或许就又没那么脆弱。类似的,夏天在冥思苦想中,总是会产生许多令他痛苦的怪奇想法,则也是一种未必正确的谬论。

毕竟,人类只是承受不了生命本身压力,就会做出各种不合常理的行为。

或者,究竟什么才是压力呢?夏天的想法,就循着箭虫的比喻,走入另一条途径。

对于或大或小的散装耗子,或许声音,些许的噪声在痛苦的氛围之中,就足以置之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