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苦难

在现代化的过程之中,如若不加以介入,他们是原始人。若是加以介入,则变成了穷人。

况且更为悲观的事情是,一切都有价值来衡量,无论是怎样珍贵抑或危险的商品,加以怎样的管制,只要出售,最终还是会流向愿意出钱的一边。

在历史上,这自然表现为技术自然的扩散,还有要科技蛮人出现的动机,因为他们更接近流动的一边,而且对死亡更为司空见惯。

在此之后新的问题还是组织度,因为技术只是技术,只是方法论,而不涉及世界观,但是人类的组织建设和维持,尤其是若要走过残酷而漫长的岁月,则要艰难得多。

但纵使再过艰难,即使现代社会的武力与组织度高度挂钩,但一个表象是,就算是在往昔,夏野向南方的过程中,真正的蛮夷也早就被毁灭了,留下了已经是经过了选育,高度汉化的蛮夷了。

这还是在过去的古典时代,在技术爆炸的现在,随着传媒系统的进步,组织度的发展,说不定也会在追逐中实现一个跨越,只要有合适的时机——尤其是合适的苦难。

如若不然,为什么是殷都司获胜了?

所以,对于前现代化群体,纵使视而不见抑或合理化,是一个看似正确的选择,但是在时间对概率的堆砌中,现代文明的一侧终究会自食恶果。所以,必须合适地推动现代化的过程。

需要考虑的,就只有如何解决这个过程之中的诸多问题,而不是放弃。

“于是就有这样一个故事,夏树的父亲作为长兄,在产业衰败的周期中,不得不辍学下矿,于家庭的投入和产出中,寻找一个不好的平衡。”

“作为牺牲的部分,在完成家庭过多的职分后。他还在努力通过自学考证,更努力做了工程师后,却还是逃不过失业的命运,一度只能去砍木头。”

“直到殷都司居中协调,在这里注入了新的资金,才抓住时机承包建筑工程,还清了债务,并成功断绝了和原有家庭的一切关系。”

“但是,他也因此养成了顽固到古怪的性格。”

“譬如说,穿衣服,一年四季根据温度,又固定的搭配。”

“吃东西,也是维持健康就足够,不能吃太多,糖分过重的零食更是损害身体。每天到了时间就要工作,到了时间就该回家,到了时间就该睡觉,诸如此类。”

“对于妻子,他还勉强顾及情分,不好干涉。但对于子女,他却不介意把自己生活的道理,灌输到他们身上。”

“好让他们能够像他那般熬得起苦难。但个人的命运,怎能不顾及时代呢?”

夏天指示李华让夏树的父亲升职,赶快到野外工作,再给他找一个做说客的同事。

“你这是在为他辩解吗?”李华轻缓柔软地质问。

她打破了应有的沉闷,甚至还质问他。夏天下意识地皱眉,但是在情绪涌现之前,先是感到恍惚,他刚才有这样说话吗?他还意味,这只是想法。

他的确不太好,在感到惊讶和害怕之后,对于错误和可能的忧虑,竟然到了这种地步吗?

他没有调动机芯,或者他今天本来最开始就不应该这样做,来试图应付莫妮卡的询问。

毕竟他的确不认识她,就算之前似乎在另外的场合有所交流,也只是没有将之连线而已。他或许应该更为坦诚,还有呢?

说不上来的情绪,但是似乎又确实感觉,他的确说了这些话,而且听起来的确有辩解的感觉。

“学校提供食物,而且我也是说了,让他们暂时分开,寻找机会改变观点吗?”夏天用了很短的事件留给沉默。

“那您的立场呢?”

李华用问题回答问题,因为他的情绪的确不太好,所以他在秋后算账的正常选择外,于当即发怒和耐心聆听之间选择了后者。

很多时候,他的确无法权衡一个人究竟是怎样的,也很难加以改变。不过就他的职分,就算是在行使职权时,也向“朋友”寻求帮助时,他完全可以选择是哪些人出现在他眼前,他耳边。

所以不喜欢、不满意,甚至不合心意,感到讨厌,换一个就可以了。这样做,当然不是完全正确的。但是他现在不正是要吃些苦头、犯些错误,有些冗余空间的程度吗?

你看,他之前不就把李华换上来了,然后得到了新的冒犯。

夏天不喜欢这种冒犯,但他还是回答:

“我没什么确切的立场,毕竟我只是处理问题,又不是给予恩惠和惩罚。许多事情,我也不想要分辨得太清楚。我只是觉得,一个人与不幸的人相处,自己也不会浸染这种不幸。我只是要拔掉树枝上的刺。”

“所以,您觉得这能带来真正的幸福吗?”

真正的。

“请不要用这种称呼,我不喜欢。”夏天反而没什么情绪了。

“况且,一个人的幸福与不幸有什么真实和虚假可言呢?”

“你也是这样觉得的吗?”

“我不一样。”

“真是令人困惑的言语。”李华那边传过来怪异的语气词。

“那我可以给你讲一个故事,但在此之后,我希望你也可以给我一个同样有趣的故事。不然,就让召南和我联系,你没必要做这种令人困惑的兼职了。”

“你觉得摆弄那种小女孩更轻松吗?”

夏天没有理会又一个问题,只是陈述下去:

“因为我认识夏树的父亲,当然只是我单方面地认识他,而他却不认识我。事实上,我认识这座镇子的许多人,而他们不必认识我。这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为什么避免再次将故事陷入对话之中,夏天没有留下多少提问的空间,而是平铺直叙地阐述下去。

“关注与认识,本来就是一种不对等的关系,随着数量级的偏差,就更是如此。在传媒系统中,最受欢迎的主播,往往在于能够提供准社交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