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吃过饺子了吗？”程怀逸问。
“还没呢，我们家一直都是12点以后吃饺子。”安明月回答。
“我已经吃过了，饺子是我爸煮的，难吃。”
少年把难吃两个字说的声音短促，很有嫌弃的意味。
安明月听了，不禁莞尔。
“那你已经吃过饭了，现在在干什么呢？看电视？”她问。
“没有，我们家很久没有看春晚的习惯了，我现在在我房间里听音乐。”
“在听什么啊？”
程怀逸没有回答，电话那头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听筒里有音乐声传来，他直接放给她听。
音乐声音不大，曲调温柔，流淌似水，通过听筒传到安明月的耳朵里，流淌进她的心里。
安明月会心一笑，这是《窗边月》。
曲子已经有了基本的编曲，不仅仅只是一段吉他旋律，但是还是没有填词。
两个人都听着这段旋律，谁也没有说话，电话那头只有非常清浅的呼吸声。
安明月站在阳台的窗边，听着这首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音乐，看着对面楼里每户人家窗口亮起的灯。
每个玻璃窗里都是一个团圆的剪影。
安明月不知道程怀逸此刻是不是和她一样也站在窗边，看着自己眼前的万家灯火，但是她觉得，在这一刻，音乐是把两个人的心连通了的。
此刻他们一定有某种共同的感受，这无法用言语形容，所以这沈默也是默契的。
音乐放完了。安明月还在馀韵里回味。
程怀逸开口问道：“你明天开始要去走亲戚吗？”
“是呀。”安明月回答。
“我们家每一年走亲戚的顺序都是排好的，到了初四我就很痛苦了，都是我不爱走的亲戚，可是我父母一定要我去，真的好烦啊！今年我打算装病，就说过年时候吃坏了肚子。不打算去了。”
大年初四按例是去小姑姑家串门。明月是很喜欢小姑姑的，但是小姑姑所嫁非人，小姑父不是个好男人，这么多年不断出轨，而且大概在三年后。还会向他们家借钱，并且再也没打算还。
虽然事情还没有发生。但是安明月还是很讨厌见到他的小姑父。
“所以你初四的时候在家里？”程怀逸问。
“对呀，就一个人在家里看看电影吧。”安明月回答。
除夕夜的通话就这样在闲聊中结束。
安明月没有想到，大年初四那天，程怀逸会来找他。
那天早上安明月按自己的计划装病成功在厕所里待了半个小时，然后出来愁眉苦脸的跟章莉说自己吃坏了肚子，於是章莉没有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去串门，让她自己在家里煲点粥喝。
章莉出门以后，安明月又睡了一个回笼觉，然后蓬头垢面的爬起来，想在网上找一部电影看看。
他打开电脑，一页一页的翻着电影片单，还没有选中要看哪一部，电话响了起来。
程怀逸告诉她，自己已经在火车站了。
安明月接了电话，噌一下从床上跳起来，匆匆忙忙的在洗手间洗了个脸，带上帽子，换了衣服，然后就急着跑到火车站去接人。
出行的人比想象中要多，安明月到达火车站的时候正好赶上一班火车出站，乘客乌乌泱泱的从出站口走出来。
安明月踮起脚，站在人群后面一直搜索程怀逸的身影。
万幸程怀逸足够高，穿一身黑，身姿修长，在人群里很是显眼。
他一走出来明月就找到了他，向他挥手。
程怀逸只拿着手机，没有带任何行李，清清爽爽的朝她走过来。
又高又帅的男孩儿十分惹人侧目，安明月再低头看看自己，因为出来的太匆忙，只来得及洗了一把脸，妆也没有化，头发也没有造型，穿一身松松垮垮的运动服。
和迎面走过来的美少年相比，太没有形象了。
自惭形秽。
於是程怀逸才走近，安明月就埋怨起来了：
“你怎么说来就来？这么急，我都来不及打扮一下，太丑了，要是碰到我原来的高中同学怎么办？多没面子呀？都怪你，为什么不提前通知我一声呢？”
程怀逸笑了笑，伸手把安明月棒球帽的帽檐往上一擡，并没有摘下来，看了一眼又压了下去，说道：
“挺好的。”
这是客气话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安明月低头抿嘴偷偷笑了。
“提前告诉你还有惊喜吗？”程怀逸说。
“你怎么知道我会喜啊？没准只有惊吓呢。”安明月傲娇。
程怀逸回身猝不及防又把安明月的帽檐擡了起来：
“看起来很高兴啊。”他说。
安明月双手把帽子压住：“那是因为过年，我每天都心情好，才不是因为你。”
“随便吧，既然你心情好，拜托带我这个外地人转转。”程怀逸双手插袋选了一个方向，往前走去。
“好吧，那我就尽地主之仪。接待你吧。”安明月跟上去。
两个人走到路边，坐进出租车。
安明月像模像样地开始翻起了手机上的点评软件，煞有介事的给程怀逸当起了导游。
“我们家也不是旅游城市，没有什么景点可逛的，博物馆展览馆现在都在放假，所以我们还是走吃吃喝喝一条龙的路子吧。”
程怀逸没意见。
安明月带他去吃火锅，网络上评分很高的网红店，因为上次乔莎莎请客的时候吃的是重庆火锅，所以安眠月这次选了北方的。
涮羊肉蘸麻酱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特别好，安明月吃了好多，一直到他们订的电影时间都快到了，才卡着时间吃完，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贺岁档，电影院里人山人海。
他们临时买的票，已经没有好的位置了，只能坐在比较偏僻的角落里。
片子是部喜剧片，其实是安明月看过的，但是喜剧效果特别好，再看还是很好笑，安明月笑的肚子疼，一不小心把自己帽子都打飞了，头发乱糟糟的也顾不上，只是和众人一起哈哈哈。
笑着笑着，她感觉到有一只手覆上了自己的头顶。程怀逸很自然的给他捋顺了燥起来的头发。
安明月转头看看他，把帽子拿在手里，一直没有再带上。
从电影院里出来还明月一直嚷着晚上吃的太多了，太罪恶了会长肉。
她提议找个地方锻炼一下，消耗消耗卡路里。
於是买了游戏币，去了游戏城，安明月本来打算玩一下跳舞机，因为她玩儿这个还算擅长，可以显摆给程怀逸看看，然而跳舞机太受欢迎了，竟然排着队，所以安明月放弃了这个打算，环顾了一圈，打算玩儿灌篮。
两个人投一个，程怀逸神准，安明月麻麻。
前两关都苟通关了，到了第三关，因为她的拖累，差了两个球。
安明月战术甩锅：
“哎呀，我这头发太碍事了，总是挡眼睛。”
她用手捋了捋头发，打算戴上帽子，但是帽檐也很挡视线。
程怀逸回头看了看她，一手托着篮球，一手伸到她眼前来。
安明月目光挪向少年骨节分明的手腕，看见一粒棕色的小珠子。
熟悉的黑色发圈，艺术节时候她给程怀逸扎小辫的那个。
他在手腕上戴到现在。
安明月把发圈接过来，拈着那个小小的木头珠子，心里刮过一阵甜丝丝的风。
她把长发扎起来，柔顺的发丝穿过弹性的皮筋，拂过程怀逸的衣袖，明明没有打在胳膊上，却奇异的觉得麻麻痒痒的。
冬天天黑的早，从商场出来的时候才六点钟，天色就已经开始暗了，在商场门口程怀逸接到一个电话，安明月在两步远的地方买山楂球。
程怀逸接电话时微低着头：“今天回来，明天就走？”
说完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安明月刚好买完东西转过身，正好和他的视线对上，程怀逸已经挂了电话。
他走过来，有些抱歉：“我可能现在得走了。”
安明月看了看手表：“回青州车很多的，差不多两个小时一班，不用担心回不去。”
“我不是担心车。”程怀逸说。
“那难道是担心我吗？这是我家，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踮起脚尖，仰起笑脸，脸蛋被凉风吹的有点红彤彤，一双小狐狸眼晶莹闪亮：
“你就这么舍不得我呀？”
说完，却不给程怀逸回答的机会，转身跑去打车了。
安明月都跑到路边了，程怀逸还站在原地。
少年的喉结动了动，轻轻擡手按了按胸口。
扑通扑通一颗心，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你是有什么事急着回去？”坐上出租车，安明月问。
程怀逸看着窗外：“我妈妈回了青州，只待一天。”
“你妈妈工作好忙啊。”安明月感叹：“不过这么忙，过年还是要回来看你啊。”
程怀逸和她说过他妈妈的一些事情，知道他在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都在母亲缺位的状态度过，所以安明月接话，尽量往积极的方向说。
她小心翼翼的偷看他一眼，发现程怀逸的嘴角有微微的笑意。
到了车站门口，程怀逸没有让安明月下车，让她直接坐这辆车回去。
安明月扒着窗口与程怀逸道别。
她想了想，把山楂球拿出来：“买了还没吃呢，吃一颗再走吧。”
红艳艳的山楂，裹着白色的糖霜。
程怀逸在车外弯下腰被她喂了一颗。
然后车子开走了。
程怀逸转身走向去青州的检票口。
糖霜在嘴里融化。
很多很多年以后，程怀逸还是能清晰的记起那颗山楂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