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不一会儿牛排上来，两个人开始吃饭。

银质刀叉与白色的餐具轻碰传开细微的声响。

“你爸爸下周六在家吗？”傅宁芝问。

“不在，他出差了，这周和下周他都不在家。”

程怀逸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工作上需要一些我过去的旧东西，下周六我想回家去取一下。”傅宁芝说。

那个“家”字，让对面的程怀逸沈默了一瞬。

而后回答：“好啊，你的东西还在仓库里。”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我爸他没有扔。”

“他还是像原来那样偏执吗？”傅宁芝神色有些哀伤。

程怀逸轻轻笑了一下，说：“是，他还是恨音乐恨得要死。”

傅宁芝苦笑：“何必呢？他明明是恨我，何必迁怒给艺术，还限制你的爱好。”

傅宁芝擡起头看着程怀逸波澜不惊的吃饭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其实你也是怨我的吧。如果当初我肯牺牲事业妥协，不离婚，你现在也不会成长的这么孤单。”

程怀逸切下一块牛排放进嘴里，他看了看傅宁芝又把目光转向了窗外，淡淡的说：

“每个人有自己的路要走。”

从二十楼往下看，路上的行人都像小蚂蚁。

可就在这群看起来大同小异的小蚂蚁里，程怀逸成功的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凯宾饭店的对面是一个小型商场，这里离学校很近只隔两条街，所以午休的时候有很多学生会选择到这里逛逛。

那个被他捕捉到的身影，正在对面的商场楼下和另外一个女生一起排队买冰淇淋。

“你要什么味道啊？”

队伍排到了她们俩，卢晔回头问安明月。

“香草。”安明月回答。

纯白的香草冰淇淋，抿上一口，迅速的融化在舌尖，香香甜甜的。

安明月和卢晔吃着冰淇淋挽着胳膊正要走，忽然听到排队的人里有两个穿服务生制服的女孩儿在聊天。

一个女孩问另外一个：“听说了吗？傅宁芝今天中午在咱们饭店的顶楼吃饭。”

“真的吗？”

“真的，楼上餐厅的同事亲眼看到了，说傅宁芝特别漂亮，比电视上还漂亮。”

原来傅宁芝中午在这里吃饭。

安明月擡头往对面凯宾饭店的顶楼看去。

高楼的玻璃幕反射着耀目的光芒，什么也看不清。

程怀逸看到楼下的安明月忽然擡头朝自己看了过来。

街上的人当然不可能看到二十层窗子里的景象，但是程怀逸仍然有一种与她对视了的错觉，表情有一瞬的错愕。

回过神，才发现傅宁芝已经饶有兴致的看了他半天。

程怀逸轻咳了一下，收回了目光继续吃饭。

傅宁芝被激起了好奇心，朝对面的楼下看去。

商场的楼下人很多，但是穿校服的不多，傅宁芝很快就发现了和自己儿子穿着一样校服的安明月和卢晔。

“那是青州一中的学生，你认识？”傅宁芝问。

“不是一个班的。”程怀逸回答。

少年嘴角不知不觉的，勾起一点笑意，他低下头藏住了表情。

“不熟。”他说。

午休结束，安明月回到班级，下午第一节上课之前，班主任来宣布了一个消息。

“下周六，咱们学校有一个去福利院探望小朋友的活动，之前很多同学都去过了，这回还想要去的同学，下课到我这里来报名，学校统一安排车辆接送。”

周晓柔周末要回家去不了，安明月丶卢晔丶乔莎莎都报了名。

德丶智丶体丶美，德字排第一，这是青州一中一直奉行的准则，所以从上高一以来学校一直有安排类似的活动，因为比较频繁，人数过多又会给福利机构造成困扰，所以学校的同学都是分批去，这一次，安明月的班一共有五个人报名。

结果计划不如变化快，到了下个周六，卢晔感冒发烧，怕把感冒传染给小朋友只好呆在家里，而乔莎莎家里派车单独送她去。

所以六班最后乘上大巴的女生只有安明月一个人。

天气逐渐暖和起来，安明月穿了一身运动服，短上衣配长裤，背了个双肩书包，脚步轻盈的跨上了大巴。

同班来的还有两个男生，在后排补觉，睡的东倒西歪。

车上倒是有熟人，蒋思安也在，看见安明月上车，对她笑了笑。

安明月走过去，坐在蒋思安过道对面的位子。

“你是第一次参加这个活动吧？”蒋思安问。

“上学期有一次，我没赶上。”安明月回答。

“高一的时候活动多，高二就减少了，高三学校就不会安排毕业班去了。”蒋思安说。

最后，带队老师也上了车，大巴开动，福利院在城郊，需要一段时间车程，安明月给程怀逸发信息：

“今天福利院的活动，你来吗？”

程怀逸直接回覆了语音：“我家里这边有点事，忙完了晚一些过去。”

安明月的手机出了点小问题，有些卡，放在耳边并没有及时切换成听筒模式，直接通过扬声器放了出来。

少年音清朗朗的好听。

蒋思安听见声音往她这边看了看，没说什么。

安明月回覆：“好的，下午四点结束，太晚我们就走了。”

程怀逸站在家门口低头回覆了一个点头的表情，然后收起了手机。

傅宁芝的车此刻正停在家门口。

程怀逸打开门，傅宁芝站在玄关，拎包驻足，有些感慨。

这栋房子曾经也是她的家，嫁人生子都是在这里，最后，离婚协议也是在客厅沙发前的茶几上签的。

房子的装修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更换挪动了一些家具。

“不用换鞋，进来吧。”程怀逸径自走去储物间开门。

一楼一个没有窗户的小房间被当作储物间用，放一些平时不会用的东西。

程怀逸开灯，把房间里最角落的一块防尘布掀开，推出一个很大的黑色行李箱。

傅宁芝认出，这是她过去用的旧箱子，蹲下来，把箱子打开，里面放着几个包，包里各自装着一些书本，杂物和cd。

程怀逸也蹲下，帮傅宁芝把东西都从包里拿出来，傅宁芝似乎是想回来找一些旧照片。

其中一本笔记本里夹了好几张，傅宁芝拿出来细看，被勾起回忆，於是把照片里记录的时刻，讲给程怀逸听。

母子俩讲着故事说着话，没有注意到外头的声响，直到有人在门口沈着嗓子呵斥了一句：

“谁让你回来的？出去！”

傅宁芝手上一僵，擡起头，程天铭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她。

福利院的小朋友，有的乖巧的像小天使，令人特别心疼，也有的过於活泼好动，喜欢恶作剧，安明月在孩子堆里滚了一天，感觉精疲力尽，比之前陪艺人跑一趟大活动还累。

最让她印象深刻的一个小女孩才四岁，叫苗欣欣，几个月大的时候她被父母遗弃在福利院门口，什么都没有留，没有姓，没有名，没有出生日期，后来随了院长的姓，起名叫欣欣，是希望她能像小树苗一样茁壮成长，欣欣向荣。

欣欣特别可爱，而且记忆力惊人，据说她看电视的时候，听过的歌听上一遍就能跟唱，电视剧台词看过一遍，就大段大段的背诵，她字还没认几个，背东西全靠听过之后来覆述。

小家夥不吵不闹但比别的孩子都黏人，福利院的老师说她可能小的时候没怎么被妈妈抱过，所以有点肌肤饥渴症，不是爱拉着别人的手，就是干脆像树袋熊一样缠在她喜欢的人身上，肉嘟嘟的小馒头脸，亲亲热热的贴在你的脖子边，谁也拒绝不了。

安明月格外怜爱这个黏人的“小妖精”，所以一天里大半天的时间都在抱着她，她要听歌，就给她唱歌，结果每一首欣欣都会唱，歌词一句不差。

“姐姐再给你唱一首，你肯定没听过。”

安明月唱了《窗边月》。

带队老师在旁边给每个学生录像，因为这首歌的旋律舒缓温柔又朗朗上口，许多小朋友都过来听，跟着拍手晃着小脑袋，画面太和谐，是学校公众号内容的好素材。

最后因为太黏安明月，欣欣错过了院里的午觉时间，别的孩子都醒了，她却困的睡过去了。

欣欣睡着了，安明月和蒋思安在厨房里帮忙洗小朋友们的杯子。

福利院的杯子上印着小朋友们的名字，全数刷完，一一点过去，一个不少，安明月擦干了手，拿出手机。

三点了，程怀逸还是没有来。

她打过去电话，没有人接。

“不来了为什么不说一声？”她轻声嘀咕道。

“你是说程怀逸吗？”

蒋思安问完，又解释道：“我不是故意听的，只是你当时手机声音有点大。”

安明月：“他说了要来，但是应该不会来了。”

四点整，带队老师开始组织学生离开，程怀逸还是没有来。

大巴开回学校，安明月下车，走回自己住处，心情有些低落。

结果，还没走到楼下，隐隐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楼下的花坛边，弯着腰，在烦躁的胡乱拨弄头发。

一擡头，看见她，非常勉强的笑了一下。

他的身边放着一支lv老花，女士包，通勤常用的那种款式，拉链敞开一半，不知道都装着什么。

程怀逸站起来，抿了抿嘴唇：

“和我爸吵架，我离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