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就像是执拗的、幼稚的孩子,在此刻就想?朝家长?要一个答案。

“......”

“我不否认,”至高神?淡淡地?扭过头去,继续爬楼梯,“但抱影是我的幼崽,猞和覆衣是我的幼崽,你也是。”

“我不会容许他们受到伤害,一如我也不会放任你不管。”

......真?是说得好听啊。

毒水母如此想?到,嘴角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身边墙体?电线裸-露出?来缠绕在楼梯上,符皎不得不迈一-大步绕过电线,避免被绊倒。

这一句话说完之后,观九倒是一改常态地?陷入了沉默,钟楼内部一时只剩下两人?一深一浅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爬了半小时才?爬了一半。

他俩靠在栏杆上短暂休息时,红发水母的目光始终落在符皎身上。呼吸声在钟楼里清晰可闻,周遭探照灯一闪一闪地?晃着,止不住周遭昏暗腐朽。螺旋形状的楼梯朝着钟楼顶端蔓延,符皎想?重新登上一阶台阶时,听见观九长?腿一迈,声音在身旁极近处响起。

“当年,我知道你为什么走。”

观九在她身侧,那轻描淡写的、似乎含-着笑意的声音:“说那些好听话骗骗他们也就算了,你骗不了我。”

这一回,至高神?上楼梯的动作总算是停顿了半秒。旋即似乎想?到了什么。

半晌,她如同恍然大悟般,回头看了眼观九。

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安然。

“啊......所以,”她淡淡道,“你那天,并?没有离开议会,是不是。”

“是呀。”

毒水母笑了起来,像是愉快于她终于、终于发现了这个秘密。

“那天,我听见你和祂的对话了,一字不落。”

*

“现在想?想?,我真?不知道当时遇见你,是好事?还是坏事?。”

扶手栏杆上沾了灰,冰凉。

总算是爬到了顶楼,观九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了通行卡,走到另一边去开电闸。一面开电闸一面似随口闲聊。符皎坐在台阶上抵着下巴看他开锁,这电闸密码锁看起来似也落后市面上好几十年,开起锁来相当费劲。

通行卡滴滴几下不出?声了,毒水母叹气,顺手把?卡丢到了一边,解下腕上金属袖扣,咔咔重新组装。

再一摁袖扣机关,那本该小巧的装饰物顶端瞬间喷-出?炽热的蓝色光焰,绕着电子阀门灼烤两下,登时爆出?堪比电焊的火花。

“吧嗒”一声,密码锁装置应声而落。

符皎:“......”

你有这东西你刚才?用通行卡鼓秋半天干什么。

顶楼的门总算开了,冰凉夜风混杂着火鹤花节燃放的烟火气飘过来,大抵是真?的换季了,又或者是高空太冷,站在风口的地?方,符皎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小臂。

烈风从顶楼倒灌进来,走进高空钟楼的夜色之下时,那件火红的礼服都在风里飒飒地?招摇着。

不愧是主城区最高最老旧的建筑,四面八方眺望过去,尽是绚烂的、辉煌的、灿烂明亮的灯火。

连带着那些充满科技感的、湛蓝的光轨环绕于城市之上,无数文明的火焰明灭不休间贯穿时间与空间,赫赫煌煌被笼罩在巨型的仿真火鹤花树幻影里,伴随着那些涌动不休的、凡人看不见的数据流。

漆黑与喧嚣,沉寂与生动,老旧与崭新,在顷刻间仿佛被割裂成两个世界。

而水母,她曾极为钟爱的、亲手从奴隶拍卖会上带出?来,一手教导成长?的幼崽,就这么站在她面前。

站在光照不到的、割裂般的阴影里。

观九面朝着至高神?,倒退了几步,张开双臂,像是在给她展示这个尘世。

那剪裁精致的、末尾拖曳下来连绵雪白丝绸的衣衫,被风吹得高高扬起,像被剪断的羽翼。

“这些年,我有很多话,很多话想?对你说,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你,”观九笑了,“特别是在你走后。”

“你,和那个‘观测者’。”

“整个宇宙,在你们眼底都是待宰的羔羊,对不对。”

毒水母略略歪头,看着她,眉眼弯弯地?问:“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要降临这里,又要假惺惺地?救我们走呢。”

“是不是只有对你有价值的东西,才?能顺理成章地?站在你身边呢。”

“......”

至高神?静静地?站在他对面,没说话。

没认同也没反对,只是极轻地?、淡淡地?叹了口气。

半晌,观九听见符皎说:“你不该偷听那些话的。”

“我确实?不该听那些话,”毒水母微微停顿一下,嘴角扯了扯,流露出?一个薄凉的、几乎是饱含涩意的笑,“如果可以重来,我甚至不愿意再踏进那个夜里一步。接下来你走的七千年,我每每午夜梦回都是那一幕——我甚至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你的嘴里,到底有没有对我们说过真?话。”

“至高神?,如果在你眼里,这个宇宙是可复制的、一切都可以推翻重来的推演棋盘和副本。”

“那我们,又算什么?你的棋子吗?”

观九向前一步,双手插-进裤兜里,唯有那双瞳孔似浸-透了鲜血般明晃晃映着黑夜之下的光。

像是淬了怨毒的鬼魂,从极其茫远的过去爬回来,声声诘问着故人?。

“如果这个宇宙的一切灾难、我们曾费尽心思阻止的一切,都是你们轻描淡写的推算和赌局,我们又算什么呢?”

一如过去的每一次诘问自己,又一如过去的无数次诘问星穹,观九还是没能得来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