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您都要将弟子逐出师门了,这跟杀了弟子有何分别!”重雾夕扑过去,不依不饶地抱住殷九离的腿,“弟子今日才明白为何即墨峰终年大雪,因为弟子比窦娥还冤,即墨峰的雪都在为弟子鸣不平!”

小徒弟哭成一只小花猫,殷九离抬手摸了摸小花猫的头。

“不会将你逐出师门。”

“但你须得听话。”

“我不听话!”重雾夕抹眼泪,“如果我听话,那我定然已被逐出师门了呜呜呜……这种骗小孩子的话我才不信呜……”

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轻笑,重雾夕怔了一下抬起头,泪珠还挂在睫毛上。

“师尊,您笑了?”

殷九离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

“呜呜呜明明笑了还不愿意承认。”重雾夕难过极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我在您眼里始终是一个外人呜呜呜……”

“没有不要你。”

“不会把你逐出师门。”

殷九离俯下身,接过小花猫手里的拜师玉令,小花猫擦干眼泪站起身,虎视眈眈地盯着玉令。

殷九离顿了一下,将玉令收进乾坤袋里,小花猫的眼神又落在乾坤袋上,继续虎视眈眈地盯着。

方才还哭得迷迷糊糊的,现下倒是敏锐得紧,真像一只小猫。殷九离从乾坤袋里取出玉令系在腰间,小花猫立马扭过头盯住玉令:

“师尊,若您在沐浴更衣之时弄丢玉令,那弟子岂不是又要被逐出师门了呜呜呜……”

殷九离伸出手:“你来。”

重雾夕不敢接过师尊手里的玉令,但他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能将拜师玉令彻底焊在师尊身上,索性假装自己困了,与小团子并排躺在地上装死。

殷九离掐了个诀,玉令泛起淡淡白光,而后幻成一个吊坠。重雾夕从地上爬起来,就见师尊手执吊坠蹲在自己面前。

重雾夕怔住了:“弟,弟子不太明白师尊之意。”

殷九离指了一下手中的吊坠,又指了指自己。

重雾夕彻底懵了,师尊竟然要将拜师玉令挂在脖子上!他抿了抿唇,觉得自己像那只小团子一样,开心得要飞起来了!

重雾夕怀着小心谨慎激动景仰等一系列复杂的心情,非常神圣地将玉令吊坠挂在师尊仙气飘飘的脖子上。

殷九离站起身,小徒弟突然一脸懊恼地拽住自己的衣角,小声嘀咕道:“应当要检查一下才能放心的,万一缠丝绫一碰就断怎么办?”

殷九离扫了一眼皱巴巴的小徒弟,抬手设下结界。

“强行取走此物者,必受结界反噬。”

重雾夕彻底放下心来,其实穿成一个小孩子还是很好的,哭一哭闹一闹,终于让师尊把拜师玉令收回去了。

殷九离幻出一方手帕:“日后你要听话。”

“师尊的话弟子都听,但师尊不能将弟子逐出师门。”重雾夕接过手帕擦自己的花猫脸,又小心翼翼开口道,“弟子还是想,想筑基。”

“半年。”

“弟子遵命!”重雾夕非常开心地应下来,半年时间不算太长,况且自己也需要时间去适应被龙骨草淬炼之后的身体。

重雾夕施了一个低阶清洁术:“师尊可还有其他要嘱咐弟子的?”

“五年之内不许出峰。”

“五年啊……”重雾夕掰着手指数了数,“一年就有三百六十五日,五年那岂不是一千八百二十五日,每日十二个时辰,这也太……”

“不长,一点都不长。”他心虚地转开脸躲避师尊的视线,一会儿之后又凑过去,“师尊,若您今日真的将弟子逐出师门,您会难过吗?”

“不会。”

重雾夕又想哭了:“您怎么能这样啊,您都不会难过的吗?”

“有情道,对世间万物皆有情,不偏不倚;无情道,对世间万物皆无情,无拘无束。”

“自寻仙缘,自守道心,皆能得道。”

重雾夕托着脸观察白衣墨发的仙人师尊:“莫不是什么山野精怪幻化成师尊戏弄于我……”

“师尊可从来都不会说如此多的话。”

第15章

五年不能出峰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在这五年内,重雾夕吃不到缥缈峰的幻银鱼,见不到洒蝶峰的红萝蝶,每日只能与即墨峰的山林雪景相伴,就连那只胖嘟嘟的小团子都不会每日出现在他面前。

一想到这种无聊的日子要过整整五年,重雾夕又想哭了:“师尊,五年之内弟子不能出峰,那掌门师兄他们……”

他原本想问掌门师兄他们是否能来即墨峰陪自己玩,一抬头看到玄苓师姐新驯的那只四时青羽雀。

重雾夕曾用自己的治疗光灵根为四时青羽雀治伤,因此四时青羽雀很喜欢他,经常独自飞到即墨峰找他玩。

然而今日四时青羽雀似乎被什么透明的屏障所阻,在空中焦急地盘旋了好几圈,始终无法穿透那层屏障。

这世间的结界有许多种,大多有出无进,或者有进无出。然而这个两仪结界,似乎是界外不得进,界内不得出。

重雾夕哀叹一声:“师尊,五年时间太过漫长,您能不能让师兄师姐他们来即墨峰……”

注意到师尊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重雾夕立马改口:“其实弟子也想要一只灵兽。”

“可。”

“弟子想要一只体型威武巨大,性情温驯,模样漂亮,声音动听,还有点毛茸茸的灵兽。”重雾夕掰着手指数自己的要求,若将这些要求综合一下,应当是一种鸟类灵兽。

他突然想起升仙梯秘境里的那只雪鸟,愤愤开口道:“弟子不想要腿太长的灵兽。”

“最好找一只矮小的灵兽,比弟子矮的话就更好了。”

殷九离垂下眸子,目光落在扒着自己腿的六岁小徒弟身上。

重雾夕:……

算了,在这个灵气充沛的修真世界,应当没有腿比他更短的灵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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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阳光藏起一半冷冽,照在人身上是一种冷色调的暖融感,分外醒神。

重雾夕坐在院子里,漫不经心地给雪人描出鼻子嘴巴。这是第两千一百九十一个雪人,堆完师尊之后再堆一个自己,美好的一天又开始了。

阳光照在雪人身上,晕出一片炫目光华,刺痛了重雾夕肿着的眼睛。他丢下铲子,忍不住想起昨日之事。

虽然现在他的模样是一个小孩子,别人也把他当做一个小孩子,但他的灵魂其实是一个十九岁的成年人,虽然心理年龄被同化了。

一个十九岁的成年人抱着师尊的腿又哭又闹……

唉,往事不堪回首。

但如果不哭不闹的话,他现在很可能已经被师尊逐出师门了。懂事的孩子不一定有糖吃,想要的东西还是要说出来,努力争取。

用珍藏多年的心灵鸡汤将自己哄好之后,重雾夕开始思考昨日师尊为何生气。定然不是因为自己瞒着他用龙骨草锻体,若师尊不想让他服用仙草辅助修炼,就不会将那些价值连城的仙草全部送给他。

小团子坐在雪人头顶打盹,怀里抱着一条银色的麻花辫。重雾夕瞧了一眼小团子跟师尊别无二致的容貌,突然想起昨日这只小团子也生气了。

小团子第一次生气,是在他拿出落英灵血草的时候,落英灵血草属火系灵植,是玄穆师兄亲手种植的。

但小团子似乎很不喜欢那株落英灵血草,不仅踹了一脚,还抱着仙草狠狠咬了一口。

小团子第二次生气,是在他提到玄苓师姐之时。

或许小团子并不是因为落英灵血草生气,真正让他生气的是玄穆师兄。

重雾夕给自己施了一个清心术,将脑海中的纷乱思绪全部清除,昨日他说的每一句话开始清晰起来。

“玄穆师兄说了,落英灵血草有镇痛补血之功效……”

“玄苓师姐说弟子的修为已达筑基初期……”

明明师尊已经说了,他的身体虚弱,现下不宜筑基,但他却总是用玄苓师姐和玄穆师兄的话来反驳师尊。

若在旁人看来,定然以为玄苓师姐或者玄穆师兄才是他的师尊。

重雾夕托着脸叹了一口气。

每次他都答应师尊自己会听话,但他的所作所为却一点都不听话,一点也不信任师尊。怪不得师尊要将拜师玉令还给他,这种徒弟不要也罢。

重雾夕懊恼了一个上午,接近中午的时候,小团子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他并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消失了,仍旧开心地抱着怀里的麻花辫飘来飘去。

重雾夕有点不舍地看着小团子完全消失,不过没关系,小团子消失之后还有师尊。

他摘了一束浅金色的冰凌花带回房间内,将花插进赤晶流云瓶中:“师尊,弟子昨日犯下大错,还请师尊责罚。”

果不其然,师尊并未搭理自己。

虽然有点想念昨日那个话多的师尊,但这样冷冰冰的殷九离才是重雾夕最熟悉的师尊。他慢吞吞爬上寒玉床,学着师尊的样子盘腿坐好。

“弟子日后再也不会惹师尊生气了。”

殷九离淡淡扫了他一眼。

重雾夕见师尊睁开眼睛,连忙爬过去抱住他的手臂:“师尊,弟子的雪人还没堆好呢。”

先前只堆了一个雪人师尊,另一个雪人重雾夕他想跟师尊一起堆。然而在他辛辛苦苦滚雪球的时候,师尊已经把雪人重雾夕堆成了一只猫的形状。

一只缩成一团的炸毛小猫。

“像你。”

重雾夕扭过头,沉默地盯住殷九离。

“猫喜鱼。”

……师尊说他像猫也不是没有道理。重雾夕突然想起昨日他哭着说辟谷之后就不能吃掌门师兄养的幻银鱼了,还说幻银鱼都是叶以舟偷的……

重雾夕低下头自我反省,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发现殷九离已经走出去好远。

他连忙追过去:“师尊,您的记性真好。”

“师尊,您跟弟子说句话嘛!”

“我忘了许多事。”

风将殷九离的声音送至重雾夕耳畔。玄清宗圣君的声音如同冷泉叮咚,玉石轻响,与即墨峰的皑皑白雪十分相配。

“能被忘记的都是不重要的,师尊您只要记得弟子就行了,弟子也会永远陪着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