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进去说。”宣病扫了一眼外面,有些不太信任魔族,他怕安擎随时随地都派人监视他。

几人又进去了。

“你让寒松那样安排,是什么意思?”小蛇立刻将方才没问完的话继续,“你要去监察司自首吗?好端端的上碎魂柱做什么?”

云晓还是一身白衣,也看了过来。

她也是今天才听他们说,宣病是师无治的弟子。

“我自有决断,”宣病冷冷的扫了一眼小蛇,又对寒松道,“你查过监察司法条了吗,查清楚了吗?”

寒松叹气,“本来有些不清楚的地方——问了下云晓姐,就清楚了。按照你说的那些罪责,法条大抵会判你上碎魂柱,受六道雷法,雷法过后,你身自明,天下皆知你罪孽已还,再论那几人的因果。”

宣病顿了顿,神色有点迷茫,“六道是什么意思?会劈死么?”

寒松摇摇头,“不清楚,我没被劈过。”

“我知。”云晓突然抬头看向宣病,轻飘飘的:“我因为乱.伦,受了二十九道——本该是四十九道,但我跑了。”

话音落,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寒松心说怎么回事,仙族师徒是不是有什么不可说的风水?!

“至于你们说的——其实六道不多,受完了养两个月就好。”云晓说,“我是因为当夜就跑了,没扛剩下的,加上肉身强悍,才没养。”

宣病抿了抿唇,思索起来,手指无意识点着桌边。

碎魂柱位于戒律庭,连接天下各个地方的水镜,在上面说任何一句话,都会让天下人知道——此术不可逆转,只要开始行刑,无人能终止,必须全程直播。

毕竟,水镜就是为了警示别人的,让他们看见罪犯的惨状,不要犯错。

六道天雷,他只有金丹期的修为……加上本身混血的缘故,魂魄有伤,他不一定有云晓说的那么轻松。

可如果不去……他如何挖出仙族那些腐烂的、生长在一起,密不可分的‘血肉’?

流浪的乞儿,含冤而死的,还有像他那哑巴姐姐一样,吃不饱穿不暖的人……

这些人的血被人大口豪饮着,肉却长在了那些德不配位的公子身上。

这些人,谁来救?

告诉师无治?但师无治不可能有这么多心力接管——而且,就算管了一时,如何管得了一世?

立法者的初衷是好的,可这份初衷往下,可就被太多人染指了。

只有让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自省,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一个地方,让他们时刻受着监督。

让他这混血儿的血溅得高一些。

“其实……”寒松突然开口提醒,“你没必要去呀。”

宣病回过神,看着他。

云晓、小蛇也看向寒松。

“你一个魔,你管你仙族师尊的死活干什么?那边的律法制裁仙族,和魔族没有关系啊。”寒松皱起了眉头,“而且安擎尊主对你这么好,高床软枕、金银财宝、魔尊的法力权力——这些东西,能保你很久了,你没必要费那个心力呀。”

小蛇却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

“是的。”云晓竟然也说,“你还是师无治的弟子,我了解师无治,他会保你。”

宣病一顿,眼神中浮现一抹挣扎。

是啊,高床软枕,他本就不是纯粹的仙族,他回去做什么呢?

那是他该管的事吗?

“……我再想想吧,”他叹气,“你们先回去。”

寒松欲言又止,拉着似乎在思考的小蛇出去了。

云晓深深的看了宣病一眼,也出去了。

宣病坐了一会,忽然想起前世的那二十年。

师无治化身为华宥志陪着他的那二十年。

他记得有一次的历练里,见到了几个比畜生还不如的人,他们将几个小乞丐杀了碎了,煮开吃了。

宣病抓了他们,想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他碎了他们的身体,可这时,一个无辜的孩子从屋里出来了。

他杀红了眼,剑指那小孩——

华宥志却阻止了他,从背后捂住他的眼睛,“……好了,够了,宣病,你已经有些魔怔了。再这样下去,就不是君子善人所为了——我们可以抹除小孩的记忆,孩子不会记得,也不会有祸端。”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宣病却没有放下剑——

他问,“什么是善人?什么是君子?”

“什么是善人?”在山上时,在上莲殿,他也问过师无治,“君子又是什么意思?师尊,你这样的算么?”

师无治那时一僵。

大抵在想,和徒弟乱.伦,还抹除记忆,本就不是君子所为。

可那时的宣病并不知道。

他继续问师无治。

师无治最终给他的答案是,“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是善人,被骂得体无完肤却还是会抛头颅、洒热血的是君子。”

“哦。那你喜欢善人吗?”宣病忽地问他。

他以为师无治会说喜欢,没想到师无治沉默了。

他没得到答案。

于是宣病去翻书,翻了又翻,被称为这两者的大多数人,都没有好下场。

甚至还说得上是愚蠢——明明只有那么一点回报、有时候甚至没有回报,他们在坚持什么?

愚蠢。那时宣病是这样觉得的。

可现在……

宣病闭了闭眼,忽然找出一个面具,身形一闪,去了下修界某个地方。

他以前和哑巴姐姐,活过的地方。

街上依然那样热闹,沿途仍旧有缺胳膊少腿的乞丐。

明明他记得在法条里,有凌霜派发下来的免费的昂贵丹药,帮他们再生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