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恨嫁
第六十六章 恨嫁
邵紫仪诧异地打量老翁:“你是?”
老翁佝偻着腰,笑得无数皱纹都堆在黑黝黝的脸上:“门主不认得俺,俺却认得门主,俺在这凌州湖上做了一辈子的撑舟人,正是看着门主长大的。”
他行动迟缓,缓缓侧身,让出一条路:“门主莫要疑啦,俺平时归邵七公子管,这儿也公子年前就布下的避难处。”
邵紫仪在这瞬面露喜色:“邵七回来了?”
老翁眯起混浊的眼:“莫得,公子没和门主在一起吗?”
邵紫仪眸中一暗,失望地摇头。
老翁憨厚地拍了拍脑门:“哦!那定是有事耽搁了,大夥不如进来等吧。”
等众人鱼贯而入,老翁才收起竹篙,那片透明的“画布”倏地落下,幻出外面密林的场景。这里头的石洞有宫殿那么大,装着百馀人也显得空旷。
此刻,洞中百姓见到邵紫仪后便纷纷奔来,他们破履烂衫,哭声一片。
“门主!”一男子狼狈地跪倒在地,“我家祖祖辈辈都住在凌州,如今恶道士夺走了我的屋子,这可如何是好!”
另一妇人以头抢地,痛哭道:“好歹你妻儿尚在,我家幺儿可是被冲散了呀,他还不会走路!我的天爷啊!”
更多的人跪了下来,他们潸然泪下:“门主可要救救我们啊!”
邵紫仪唇色惨白,可眼下人心不稳,自个不能露出半点受伤的弱态。
她深深吸气,接着勉力翻下熊背,掷地有声道:“我凌云门是为百姓而建,无民便无我。”
百姓已经呼啦啦地跪了一片,每双眼睛都充满期待地瞧着她。
邵紫仪发间淌下冷汗,却稳稳往前走了几步,“今日我以第二十五代门主的项上人头担保,我定会击退明华,送大家平安回家!”
话毕,邵紫仪就一把摘下摇摇欲坠的鹤冠,狠狠摔碎在地:“若我违约,便如此物!”
流离失所的百姓被年轻的门主安抚,也抓住了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他们感激涕零,又相扶离去。
邵紫仪伤口疼痛难忍,可她清楚如今自己维系着整个凌州城命脉。她在百姓转身离去时都奋力维持着站姿,只有胸口在剧烈起伏。
老翁缓步过来,竹篙已折了几折背在了身后,他在邵紫仪差点歪身时稳扶了一把,笑呵呵道:“门主,咱这石洞后头有间石室可以休息,您可千万别嫌脏呐。”
邵紫仪又站直了,扯笑:“多谢。”
***
这石室只在高处开了小窗,屋内昏暗,桌上燃着油灯。
众人坐在桌边,无人真的去歇息。
桑为在纸上画下自己之前对毒蝎阵的推断,又与众人细细说了一回。
这推断除了严彦和昆晟,他人都是头回听说,桑为虽长得稚嫩,可他双眸坦诚,阵法卓绝,已有叫人不得轻视的气势。
他提笔在纸上将明安城圈了出来,说:“赫海没有攻下凌云门,定会卷土重来,可若他兵分两路,计划在攻破凌云门的同时打开魔源内核,那此刻的明安城就是门洞大开。”
这种用世间生灵来图谋天下的手段太过惊世骇俗,众人皆陷入沈默。
邵紫仪不愿躺下,只倚靠着墙就做歇息了。她沈思片刻,打破静寂,冷语道:“桑道长的魂魄与魔修纠缠不清,此话又如何可信?”
桑为还未想好如何面对邵紫仪,他一时难以辩白,才楞楞地说了个“我”字,便听严彦大剌剌地说:“若是不可信,他早就将你交予了明华,你昏迷期间他有大把的时间能那么做。”
邵紫仪指尖摩挲着腰间的赤影鞭,说:“若是真的,你们又有何打算?”
她现在愈发寡言,所有儿女情长在凌州城百姓面前都不在重要,她不敢拿人命打赌,如今这样问就是信了一半。
桑为松口气,说:“我与严师兄要再去一次遥仙阁。”
听了这话昆晟忽地睁眼,索性也不装睡了:“要去要去!本座!”它在严彦腰带上使劲乱摆,“要去!”
严彦一把捂住它的嘴,任凭它“嗯嗯”地扭身:“遥仙阁与凌州城如能同时牵制住明华,明华就要两边应付,那势必就会捉襟见肘,难以成事。”
他擡眸从邵紫仪又看到了邵子秋,“这就要我们共同使力。”
邵子秋顺着膝头上阿秋猫的脑袋,说:“可据我所知,明安城从去年起便由明华道修驻守,要进遥仙阁并不容易。”
“明安城主理道修宋平。”桑为道,“他为人端正,并非愿意与赫海同流合污,我们可从他这边下手。”
邵子秋手上一顿,阿秋猫不满地咬了咬邵子秋的手指,他重新顺起猫毛,问:“那两位何时出发?”
严彦道:“立刻便走。”
邵子秋一楞:“那么急?”
桑为也疑惑,转头看着他。
严彦袖里带着烫手山芋似的识魂,而邵紫仪就在眼前,这一人一魂并不对付,处着尴尬,事情都说完了,不走做甚?等着打架么?
他道:“急,因为我和师弟有过约定。”
桑为:“?”
严彦目光诚恳,说得正经,内容却是混话:“这事尘埃落定后,我和师弟便要结为道侣,我恨嫁啊,怎能不急?”
桑为反应不及,张口结舌道:“……我何时答应过?”
“不就是前——”
“行丶行了!”桑为耳根红了,生怕严彦在众人面前又说出什么孟浪的话来,“马上走就是了。”
严彦却不动了,说:“大家都在,给个准话。”
无赖!
桑为如坐针毡,眼下已不仅是耳根了,连脖子都红了一片,周围还有别人,他连眼睛也不知往哪儿放好。
严彦爽朗地笑了声,又道:“你不肯娶也无妨,我大度,我娶就是了。”
邵子秋猛地一阵咳嗽。
桑为面红耳赤,忽地站起:“你!”
“我?”严彦立马道,“好,那就我娶。”
“……”桑为噎声,他干巴巴地杵在原地,满面通红,支支吾吾半天,竟像是默认了。
严彦哈哈一笑,提剑擡腿,对桑为道:“走了!”
桑为觉得严彦愈发贪婪,他把那份心爱热腾腾地端在自己面前,看似柔情,却严丝合缝地绕着自己,叫自己除了他再也想不起其他,连从前刻骨的伤痛都变得模糊。
桑为承着这份贪婪,心就被泡在温热的水里,化了,融了。
别说嫁娶,哪怕刀山火海,他也甘之如饴,可严彦越是好,自己就越无端端的生出许多不安。魂魄未归,天下不定,他总比严彦少了些豁达。
石屋里,叶风歌激动地站起来,之前大家说的话她听得云里雾里,没法接话,这会倒是听明白了。
她两眼放光,兴奋道:“小师父是要嫁给师娘吗?我是不是就能喝喜酒了?”
“是。”严彦回身看着她,笑道,“还能有糖果吃,所以叶子定要平安等我们回来。”
***
只有严彦和桑为,要出这密林就轻松多了。
严彦带着桑为御剑,绕晕了几个搜寻的明华道修,最后朝明安城的方向飞去。
桑为坐在严彦身后,拿着本阵法图册翻来覆去的看,风吹得纸张哗哗翻动。
这本阵法图册是邵子秋在搬运批文法器时偶尔得到的,在刚刚离开石洞前给了桑为。
这册子因邵子秋一直随身带着,所以泡过了水,有些皱巴。
邵子秋递来这本册子时说:“我对阵法一窍不通,拿着也是无用,虽然有些皱,但也不影响读,就算是我提前准备的……”他咧嘴一笑,“新婚贺礼。”
桑为:“……”
真是半个字都看不进去!
严彦也一屁股坐在剑上,剑身晃动,桑为身子不由往后倒去,他抽了口气,立刻单手撑住剑。
严彦伸臂扶人。
桑为手抵住严彦的胸口,警惕道:“你又要做什么?”
严彦道:“倒了。”
桑为忍不住看了眼脚下模糊倒退的景,他没怎么乘过剑,心里是怕的,可嘴里却狡辩着:“没有。”
严彦戳戳书:“我说你书拿倒了。”
桑为连忙低头,他楞楞地看了一眼,还真是倒了,他顿觉窘迫,“啪”得一声合上了书。
倒字不同音,严彦分明是在逗自己。
严彦见他耳尖又红了,噗嗤笑了声,问:“我见你神思恍惚,是在想什么?”
桑为含糊道:“什么也没想。”
严彦的手顺着间隙,碰了碰桑为的耳尖:“那你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热?小骗子,狐狸话本已经没有了,你分明是在想我。”
他索性凑到桑为耳边,“你是不是在想我……?”
桑为原本只是耳尖红,也没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却被严彦念得面上还真的红了一片,像真有其事似的。
“青天白日!”桑为仓皇地推开他,眼里却荡起了波,“我只是……”
“我只是……”桑为欲言又止,指尖无意识地在封皮上来回滑刮,过了须臾,才没头没脑地轻念:“好。”
严彦道:“什么好?”
桑为看向他:“就你先前在石洞说的话,我说好。”
严彦自然知道自己刚刚在石洞说过什么混话,可他直直地瞧着桑为,明知故问道:“我说什么了?我不记得了。”
桑为在严彦看似纯良的眼神里变得愈发羞恼,说:“不记得就算了。”
“这怎么成?”严彦不放过他,“我等着听。”
他抓起桑为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眼神也凶,不容置疑又厚颜无耻地说:“你摸摸,它等得多急,跳得多快,你怎么舍得?”
桑为感受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像被烫了,指尖都微微蜷缩了起来。
他的瞻前顾后,也被严彦的紧追不舍化成了不管不顾,他像被严彦的莽撞感染,竟凑近了严彦几分,吐字清晰,说:“我说此事完了。”
“你我便结为道侣。”
这一个字接着一个字都滚成了严彦最想听的话。他还不知怎么融魂,此去也是前途未卜,却因着桑为这句话,和这双坚定又胆怯的眼睛,那些千斤重似的烦忧,顷刻就变得轻如鸿毛。
剑身激动地陡然上升,桑为猝不及防,惊得一把揪住严彦的袍子。
严彦趁他不备,双手夹住他的脸,低头猛地亲在他的唇上。
他恶狠狠地,狂妄地说:“赫海不会得逞,魂魄我也要融,因为,我势在必得。”
作者有话说:二转团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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