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第二天清晨。
战二顶着浓重的黑眼圈赶高铁, 一路上，他打了七八个哈欠，也没有止住困意。
今夏看向手中的车票, “怎么是高铁，不是火车了？”
好像最近也没有到发工资的时候啊。
她的银行卡都没有提示工资到账。
“因为没有买到票。”战二又打了一个哈欠，“昨天发生那么奇怪的事情，网上流言四起, 好多人在逃离a市, 跑到其他地方避难，车票都被买空了，我好不容易才抢到高铁票。”
真辛苦。
今夏提着行李, 挤入人流之中。
身边的人明显比来的时候多了很多, 恐慌性逃跑的人不在少数，可惜他们不知道深渊缝隙的扩散是全世界范围的事情，无论逃到哪里都不可能有绝对的安全。
世界摇摇欲坠, 而今夏在排队等待安检。
“我孙子才八岁，怎么可能掀你裙子，是你自己心里不干净, 看什么都是脏的。你一个年轻小姑娘, 哪来的钱穿金戴银, 谁知道你用的什么法子挣钱, 这个时候反倒是来污蔑我乖孙子了。”
前排人挤人，难免产生摩擦。
今夏擡起头，听着前面的争吵。
一个男孩躲在六十来岁的老太太身后，看上去高高胖胖, 已经有了一脸横肉，胳膊比对面年轻姑娘的腿还粗, 还在幸灾乐祸做鬼脸，一点也不像是八岁的样子。
年轻女孩倒是瘦弱，明明一脸委屈，但是刚一开口就红了眼眶，别说吵架了，就是为自己争取权利都艰难，“你，你怎么能这么说？他本来就掀了我裙子，我看见的！”
“我孙子才八岁。”
“这里这么多人，肯定有证人，他直接冲上来掀我裙子，甚至都没有偷偷摸摸。”年轻姑娘左右看了一圈，和她目光对视的人纷纷低下头。
没一个人愿意出来为她作证。
“我孙子才八岁！”老太太再一次掷地有声重覆了这句话，“八岁的小孩子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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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队伍走到了安检口，老太太拉着孙子扬长而去。
小姑娘也红着眼眶进了安检。
等到两个人都进了高铁站，身旁才有人开始小声议论。
“那孩子哪像是八岁的样子，说是十八岁也有人信吧。”
“现在的孩子本来就营养好，长得高大，我邻居家的儿子十二岁就一米八了。”
“啧。不过八岁也不至於掀人裙子吧，还是大庭广众之下。”
“怎么不至於，我亲眼看见那臭小子摸了人屁股，还掀裙子。”
“那你不站出来作证？”
“你看那老太太凶神恶煞的样子，站出来多半要一起挨骂。”
……
队伍缓慢行进。
战二提着大包小包，艰难把东西都塞进了行李架。
今夏揣着手找到了座位，一眼就看见坐在前排的正是那位八岁小孙子，正在看动画片，大音量外放，前后左右全部被迫陪他一起听铁甲战士。
坐在旁边的妇女抱着满岁的小孩，刚哄睡着，旁边铁甲战士变身，小孩立刻撇嘴开始哭起来。
妇女无奈，不得不开口，“小朋友，你能不能把音量调小一点，妹妹睡着了。”
八岁小孙子充耳不闻，他的奶奶立马接收到讯号开始撒泼。
“我孙子才八岁，看个动画片怎么了？你自己一个人抱着孩子出远门，你老公是死了吗？怎么不来帮你？这个时候倒是指责起我孙子来了。你孩子哭了，就喂奶啊，光劝旁边人有什么用？”
小女孩哭得更厉害。
一节车厢充斥着动画片的打架声丶小孩的哭声丶吵架的骂声。
今夏闭上眼，心态爆炸，这个世界还是毁灭吧。
她果然不会是一个好人。
今夏伸出脚，踢在前排的座椅靠背上，下一秒，小胖子就被打晕过去，今夏按住太阳穴，“你孙子睡着了，你也小声点。”
老太太转头看见宝贝孙子双眼紧闭靠在窗玻璃上，立马闭嘴，一边小声嘟囔一边坐了下来。
现在就只剩嚎啕大哭的小婴儿了。
总不能对一岁的小孩下手吧？
今夏短暂犹豫了一下，就看见战二收拾好行李走了出去，“小孩子一直哭对身体也不好，我可以帮你拿着箱子，我们抱着小孩去列车连接处那里哄一下小孩。”
妇女犹豫，主要是拿捏不准战二是不是好人。
但是战二长得太过於和善，标准的阳光开朗大男孩，笑起来又温柔又绅士，狠狠拿捏住中年妇女的审美。
“我可以给你看我的学生证。”战二递过去一张卡片。
妇女瞬间放心，连忙站起来，将包交给战二，“那真是麻烦你了。”
她一个人出门，又要拖行李又要抱小孩，实在是艰难。
她其实已经察觉到了周围人不善的目光，可是她实在不放心让包离开自己的视线，只能硬着头皮坐在座位上哄小孩。
十分钟后，小孩再次睡着。
战二终於坐了回来，困得连打三个哈欠。
今夏难免好奇，“你怎么还随身带学生证？”
“因为我今年才毕业。”
哦，倒是忘了，战二才刚刚从清澈愚蠢的大学生状态脱离出来，难怪整个人的行事风格时常在轻信他人和看上去很有经验之间横跳。
今夏顿时感觉自己老了。
这样子一想，将所有事情推给战二做会更加心安理得呢，毕竟她已经有了三十年工龄，达到退休规定。
“那你是哪里毕业的？”今夏有些好奇，异常生物管理局不看学历，只看异能，所以倒是从来没有人提起过战二的学历。
“京大。”
今夏肃然起敬，难怪抱着孩子的女人看见战二的学历立马放松了警惕，她是很讨厌考试的人，十四岁那年被送去读书，本来还想着补偿自己缺失的童年，结果第一天就因为无法理解为什么蜗牛始终要坚持爬三米滑两米而被叫家长。
今夏只能不停跳级，她之前也上过课，但是组织从来不看考试成绩，只看结果，所以今夏熟练掌握如何利用风速计算子弹轨迹丶怎么样在避开层层保镖暗杀当事人等诸多实用技能，却败给一只会滑倒的蜗牛。
她十六岁迫不及待上了家旁边一所普通大学，终於摆脱了被蜗牛追杀的噩梦。
这也导致了今夏对於昆虫类怀有一种微秒的恐惧与排斥。
“因为我的异能和化学有一点关系，所以我考了化学系希望能够深入了解自己的异能，但是没什么用。”
“其实还是有用的，比如你现在就可以靠着学生证，让陌生人相信你，这是非常重要的技能。”
“是吗？”战二困惑挠头。
今夏肯定地点点头，如果战二没有挺身而出，她现在应该控制不住让小孩昏睡过去了。
她昨天才坚定信念要做一个好人，不能今天就失败。
*
高铁比火车快了许多，也稳了许多。
今夏按住自己的耳朵，缓和因为速度过快而导致的耳膜震动。
她转头看向窗外。
高铁驶入沿途的山洞，黑漆漆的窗玻璃映照出今夏平静的脸庞以及身后睡得东倒西歪的战二。
山洞内的隧道照明灯一盏接着一盏，连成一条长长的线，飞速向后退去。
今夏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依旧没有信号，只有不停跳动的时间，上面显示着十一点四十八分。
这是她第三次看手机，第一次是十一点半，第二次是十一点三十七分，第三次则是十一点四十八分。
如果不是手机坏了，就是这列高铁出了问题。
她在来的路上都没有穿行过这么长的洞口，换成高铁怎么就十八分钟还没有开出山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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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铁广播响起。
【欢迎各位乘坐g26491号列车，在本次旅途中，为了保障各位乘客的生命健康安全，请遵守以下规则：
1丶列车正在高速行驶中，乘客获得初始积分六十分，所有乘务员都将全力保障您的安全，请您不要在车厢大声喧哗，打扰他人休息。
2丶列车禁止携带宠物上车，如果您在车厢内看见黑狗，请迅速逃离，并且报告工作人员。不要触摸！不要靠近！更不要试图喂食！
3丶列车十二点半提供餐饮服务，矿泉水免费发放，泡面丶面包需要付费。如果你看见穿着红色衣服的乘务员，可以从她手中购买食物，如果你看见白色衣服的乘务员，请立刻闭上眼睛假装看不见。
4丶本次列车不提供零食等物品。如果您坚持要吃零食，可以自行前往餐厅购买。
5丶列车的乘务员标准制服为红色，按照规定，乘务员不会向您索要任何东西，如果有，请拨打滋滋滋滋投诉。
6丶在列车行进过程中禁止看向窗外，即使对视，不要超过三十秒钟，切记不要将外面的东西放进来。当然，如果外面的东西已经进入列车，那么请立刻滋滋滋滋滋。
7丶二十分钟后，乘务员将开始检票，请您检查自己手中的车票，手持红色车票的乘客可以继续前往终点站，手持黑色车票的乘客需要补票，您可以到滋滋滋滋补票，如果未能补票成功，您将被强制丢下车。
8丶如果你要在列车内行走，请结伴而行，不要分开，确保自身安全。
9丶请牢牢记住，人类长着两只眼睛一张嘴一个鼻子，如果你看见不符合以上描述的人类，请不要和他对视，直接走过去。不要回答！不要回答！
10丶不要相信你的同伴。
11丶本次列车不接受投诉，滋滋滋滋滋。
12丶为了确保您的安全，请牢记并背诵以上十二条规则。
战二从昏睡中醒过来，茫然擡起头看向站内广播，他现在整个人昏昏沈沈的，“这广播在说什么？什么红色白色，又是什么黑色红色？所有人的车票不都是一个样子的吗？”
他摸了摸裤兜，找到自己的车票。
本来该是蓝色的车票现在已经变成了黑色，乘客名字丶目的地都是空白。
战二意识到不对劲，谁能悄无声息把自己的车票给换了？关键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今夏也摸出了放在兜里的票，她是黑色的，需要补票。
“烦死了！”前排的小胖子被吵醒，他摸了一下后脑勺，有点疼，还有鼓包，但又记不起来发生了什么，自己是怎么忽然倒在座位上，他只是感觉到烦躁，每一次事情不顺利，心愿无法达成的时候，他就会陷入这种情绪中，必须通过大吵大闹砸东西才能缓解下来。“这什么破广播？买了车票干嘛还要补。”
他站起身，手上还捏着一张黑色的动车票。
在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小胖子就嚷着要出去上厕所。
“那个，广播不让大声喧哗。”旁边的人小声提醒，大家都被忽如其来的广播搞蒙了，还在短暂的震惊阶段，只有小胖子毫无察觉，依旧任性妄为。
“这破广播自己都是坏的，一直滋滋滋响，你还拿它当法律啊！”小胖子的奶奶立马站出来维护孙子，“我孙子想上厕所就上，他才八岁！憋坏了怎么办？”
车厢鸦雀无声，没人想和骂骂咧咧的老太太对上，即使吵架赢了，对方随便往地上一躺，还是认输的份。
老年人和小孩，两个在法律三不管地带徘徊的群体，处於中间的只能自认倒霉。
老太太大获全胜，用着英雄凯旋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安静的车厢，大手一挥，让小孙子去上厕所。
滋滋滋的声音在车厢底部响起。
黑漆漆的座位底下是车厢内部的灯照耀不到的黑暗，堆着小件行李和杂物，一只黑色的手从座位中间伸了出来，拉住小胖子。
“谁拉我的腿啊？”小胖子大声嚷嚷，试图回头看，却一下子被拽到在地，牙齿磕在地板上。
半颗门牙从嘴里带着血摔了出来。
小胖子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试图在地上打滚，白色的t恤领口边缘很快蹭上了一圈灰。
但是奶奶没有来扶他。
周围人也没有动静。
小胖子困惑，抽泣着回头。
他看见自己的座位上，一团黑色的影子正在升起，有手有脚就是没有脸，身体是由流动的黑水构成，不停变幻形状，看见小胖子回头，黑影猛地扑了过来，一口吞掉小胖子后又缩回了座位底下。
车厢内安静了一秒钟后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什么鬼东西？那小孩被吃了？”
“看上去不像是人，车子里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乘务员呢？我要换车厢！”
……
小孩的奶奶反应最为激烈，她就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孙子被黑影吃掉，迟钝几秒钟后，立马扑向座位，将堆在下面的行李都丢了出来。
座位底下空空如也，连只老鼠都没有，更别说一个小孩了。
车厢广播再次响起。
【欢迎各位乘坐g26491号列车，在本次旅途中，为了保障各位乘客的生命健康安全，请遵守以下规则：
1丶列车正在高速行驶中，乘客获得初始积分六十分，所有乘务员都将全力保障您的安全，请您不要在车厢大声喧哗，打扰他人休息。
……】
这一次终於有人认真听广播，聪明一点的迅速将小胖子的失踪和吵闹联系起来，开始闭上嘴。
只有老太太还在嚎啕大哭，撒泼打滚，怒气冲冲试图找乘务员算账。
战二好心提醒，“老人家，车厢禁止吵闹。”
但是愤怒到极点的老太太哪能听进去这些劝阻，挽起袖子就要找人负责。
穿着红色制服的乘务员带着标准的微笑走过来，高跟鞋踩在车厢塑胶地面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老太太冲了过去，“我孙子在你们车上失踪了，这事你们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去投诉！□□！找记者让全国的人都来看看你们的工作态度。”
乘务员笑着按住老太太的肩膀，“车厢里禁止大声喧哗。”
“我就吵了又怎么样？我孙子都丢了，你们还给我来这些，我告诉你，我不是这么好……”
乘务员张开了嘴。
漂亮的小姑娘有着人的五官，巴掌大小的脸上放着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此刻，随着嘴的不断扩张，眼睛和鼻子都别挤压到了耳边边上，整个面部看上去只剩下黑漆漆的口腔以及嘴巴两边的细密尖牙。
老太太瞬间停止说话，迟钝的大脑终於反应过来这一系列的事情不对劲。
但是已经晚了。
那么大的一个人只需要一口就被吃进肚子里。
乘务员再次调整面部表情，微笑，露出八瓣牙齿，眼睛略微上扬，看上去亲切又和善。
被妈妈抱在怀里的小婴儿恰好在此时哭了起来。
一岁的小孩是不懂这些的，她只会饿了就哭，难受就哭，闲得没事也哭一哭。
乘务员准确定位到了声音来源。
坐在妈妈附近的乘客嗖地一下闪开，躲在了旁边，只剩下妈妈手足无措，慌乱地捂住小孩的嘴。
但越是这样，小孩越是想要哭。
她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今夏走上前去，神色平静，语气自然，就像面对一个正常的乘务员，完全没有看见她刚刚吞掉老太太的一幕，“你们车厢没有设置母婴室吗？”
“没有呢。”
“那是你们的问题，别的动车都有，你们为什么没有？建议你向领导反应一下，毕竟带孩子出行真的很不方便，总不可能什么都要我们谅解吧，小孩子哭多正常，需要改进的是你们。”
乘务员哑口无声。
好，好像说的有道理啊。
她晕晕乎乎地走了。
地板上留下一道行走的水渍，就像是软体类动物爬行过的痕迹，即使干涸之后，依旧黏糊糊的。
*
今夏坐回座位，看见战二将一个写满字的本子推了过来。
“我把广播的规则都记下来，写在纸上了，感觉有点渗人。规则里说持有黑色车票的乘客需要补票，可是我们明明都是买票上车，谁知道按照规则应该用什么来补票，如果是钱的话也不至於单列出来成为一条规则了。还有最后一条规则说的是以上十二条规则，好像少了一条。这破广播一到关键的时候就开始滋滋滋，不知道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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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二烦躁。
才刚刚离开a市，立马遇见了高铁出事，他最近是不是太倒霉了。
“我想不出来什么怪物才符合这些特征，能够控制将一辆行驶中的高铁拖入奇怪的世界中。”
战二终於注意到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隧道灯。
好像从睁眼醒来开始，高铁就一直行驶在山洞里。
从a市回禹城哪里会经过这么长的隧道？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凝视车窗超过了三十秒钟，车窗上的倒映随着光影一起晃动，模模糊糊之中，好像脱离了镜面，不断拉近与战二的距离。
今夏一把将战二拽开。
但是影子却没有闪开，就像是相机闪光后的卡顿，影像依旧停留在镜子上，嘴角上扬。
今夏随手用衣服盖住了玻璃。
“我知道这是什么怪物了。”
“是什么？”
“镜鬼。s级怪物，擅长利用镜面制造密闭空间，将人拖入镜中世界。”今夏擡起头，“我们有两种选择，打碎所有的灯，没有光自然就不会有反射，镜中世界即刻破碎，但是车厢内有太多普通人，一定会有人受伤死亡。第二个选择就是照着镜中世界的规则走，找到镜鬼的藏身之处。”
“第二个选择。”战二毫不犹豫，这列车厢满载，大概有七百多乘客，里面有学生丶上班族丶别人的父母丶刚满岁的小孩，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家庭，他没法做出第一个选择，“但是，现在已经有人失踪了，照着镜中世界的规则走，能保证其他人安全吗？”
“镜中世界没有死亡，它只是现实的折射，那些失踪的人只是被卡在镜子与现实的缝隙。”
战二放下心来。
想起小胖子嘚瑟的神情，多卡卡也挺好，说不定还有助於减肥。
不过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啊！
走到哪里都碰见s级怪物！难道自己就是那个注定的扫把星？
车内广播再一次响起。
【星月站到了，请到站的旅客有序下车】
惊魂未定的旅客纷纷擡起头看向打开的车门。
高铁仍旧未驶出山洞，外面漆黑一片，隐约还能听见水声，滴答滴答。
什么人会在这里上车？
两分钟后车门关闭，没人上车也没有人下车，列车继续行驶。
今夏看见窗玻璃上浮现了一行小字。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姐姐，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