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父与子
待所有人坐定,郑榧仔细打量俞晴,她如今比前些年身量长开些。
仔细看着她的眉眼,有三分郑氏的柔婉,三分似于庭的儒雅,又有三分他说不上来的英气,与他记忆中她小时候的模样看起来差不多,但她给人的感觉却是天差地别,竟像是换了个人。 心中轻叹,这个命运多舛的甥女如今也算是长大成人。 他轻拍她的肩膀,“到了姑苏怎的不通知舅舅?可知道你哥哥命人沿途寻你,要是不出意外,那人恐怕明日就要到京城了!” 俞晴看着郑榧,心中五味杂陈,前世最宠她的便是她的舅舅谢椽。 如今看着同是舅舅的郑榧眼中充满的宠溺,前世的种种皆浮现眼前。 不由湿了眼眶,“是晴儿不好,还望舅舅恕罪!” “这会儿知道讨巧了!”郑榧拿食指轻轻擦掉她的眼泪。 看着如珠似宝,被自己宝贝妹妹娇养着长大的孩子,如今这样委屈求全,郑榧忍不住的心痛。 便朗声说道:“我郑家的孩子哪里需要这样谨小慎微?要我说,看到哪个不长眼的惹我们,你拿个小鞭子直接抽他就是!” 说完,看见康明礼缩了缩脖子,轻哼一声。 继续道:“你说阿琢都捏你耳朵了,你就不知道回手给他一个耳光?” 郑榧久居上位,声音洪亮底气十足,吓得郑琢缩起脖子,双手下意识的护住耳朵。 偏郑榧最看不得郑琢如此瑟缩的模样,只看着他轻咳两声,郑琢连忙放下手坐好。 俞晴被这一番操作惊掉了下巴,同情的看着郑琢,连忙正襟危坐。 看她如此乖巧,郑榧皱眉,这些年这孩子是受了多大委屈,养成这样小心的性子。 他想想觉得更加生气,暗暗做了个决定,今夜回去要继续上书弹劾徐贤,才几年的光景,让他家晴儿如此胆小怕事! 很快的,饭菜摆满一桌,郑榧举起酒杯说道:“今日我家晴儿初到姑苏,按理应当回家里,让你舅母准备家宴,怎奈她还在杭州府,路途遥远,我们在此处先以此餐暂代。” “明日,晴儿与我回杭州府再补上!” “来,康公子,让阿琢代我与你共饮!” 说完,饮尽杯中酒,再开口轻轻慨叹,“乖晴儿,你来姑苏可是有要事要做?” “不瞒舅舅,城东书局现在改名知墨斋,我见几位秀才每日里抄书辛苦,便想着请了匠人做铜版印刷,也好节省人力!” “嗯,你这个想法好,如今可有眉目?可需要我和你兄长帮忙?” 俞晴不明所以,想要拒绝,却听到康明礼说道:“此事可包在我的身上!” “我这几日比较了几家,已经定下,不日就可装船北上!”俞晴不愿拿些许小事叨扰他们,连忙推辞。 “这样啊,还是我们晴儿能干,来,尝尝姑苏狮子头和酱鸭,都比较特色!” 席间,郑榧不停的给俞晴夹菜,她素来用餐简单,没几口就饱了。 他连忙问道:“怎的,不合胃口?我让人换了菜来!” 俞晴摇头,“之前用了些,此时确实是饱了!” “多吃才能长身体,你看媛儿,这一整只酱鸭都不够人家一顿的!” 郑榧带着笑说完又哈哈笑了几声。 郑琢也极宠郑媛儿,小声说道:“您这时候说她,待媛儿知道了又要扯你胡须!” “那你看看咱们四人,你若不说,谁能将此事告知媛儿?” 听他如此说,郑琢挑眉,心想:还有这么多下人听着,保不准谁会走露了消息。 饭毕,郑榧邀请俞晴去他下榻的驿馆投宿,她觉得不妥便委婉拒绝。 郑榧只得问她住在哪里,不由慨叹孩子长大了,自己做长辈的该学会放手。 谁知俞晴刚到了客栈,一辆马车将郑琢的日常用品一股脑运了过来。 看着院子里几个箱笼,郑元澈急的挠头,俞晴无奈,只得命人收拾出另外一间上房,一直等着郑琢上门。 谁知直到一更更鼓响过,客栈的大门才被敲响。 郑琢满身酒气站在门口,他身材高大,两个小厮勉力维持着不让他倒下去。 俞晴听到动静,披衣出来查看,谁知郑琢看到她便扑了过来,抱着她的腿哭诉: “表妹啊,你说我如今已经弱冠的年纪,父亲当着众人的面捏我耳朵!” “呜呜,好歹我明年就要进京应试,你说我不要面子的吗?啊~” “你说,他怎么就不背背人,咱们私底下怎么捏都可以,怎么能当着明礼兄的面捏我耳朵?” 俞晴见他此刻形象全无,觉得同情他,却也忍不住笑,“好了表兄,舅舅将你的用品送了过来,你暂且住下!” “呜,那是送来的吗,明明是扔出来的!你到了这么多天我都没有发现,他…是觉得…我没用!呜~” “好了,表兄,今日不早了,您先休息,有事咱们明天再说可好?” 俞晴轻声哄他,谁知郑琢抱的更紧,“不要,除非明日你见了父亲揪他的胡须,像媛儿那样,一定要拔下一根才好!” 郑琢身高九尺,此刻却如同三岁的孩童,俞晴无力的扶额,“好的兄长,你今天乖乖休息,明日我薅舅舅的胡须!” “一言为定!” 郑琢孩子气上来,一定要与俞晴拉勾才肯罢休。 他踉跄着起身,郑元澈引他前去休息。 待俞晴回屋已经是二更时分。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住进来时新换上的水红色纱帐,这是临行时郑氏坚持要让她带来的。 侧转身来,看着头顶房梁上的漆已经斑驳,却还是稳稳的支撑着整间屋子。 她辗转反侧,不知谢珏如今是否还在姑苏,也不知要怎样救出桃夭,更不知道要怎样与郑家父子相处。 太多的未知,让她的心难以安定下来。 长叹口气,若是前世的种种没有发生,或许如今的谢珏会如郑琢那样肆意挥洒青春,每日里与一帮贵公子一起纵情于山水,钟情于文字。 而不似如今这般躲在黑暗里,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和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