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刚刚在一起的两人,恨不得所有的时间都一起度过,但两人也十分清楚自己有要做的事。
第二天,林星然准时到了老师的办公室内。她的老师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作报告或者是为课题拉投资。但対实验室中的进度掌握地十分清楚,有时候她们有什么问题卡住,老师只需要看一段时间,然后就能指出问题所在。
碰上这样的老师,实验室中的人自然是十分尊敬的,毕竟也多少觉得若是她们老师在实验室内看着她们做实验,是有些浪费时间了。
林星然也十分尊重这位老师,比约好的时间早到了二十分钟。
但她没想到敲开门的时候,老师已经戴着老花镜坐在办公桌前,対着电脑不知道在看什么。
“李老师。”林星然在李老师摘下眼镜捏鼻梁的时候才出声,以免打扰老师的思路。
见她来了,李老师很是高兴,招呼着她坐下。
林星然先是在他水杯中添了一些水,才找了个塑料凳子坐下。
“不知道李老师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李老师看了眼自己腕间的手表,“别急,他马上就要到了,这老头,这么些年了,还是喜欢踩着点来。”
他后一句有点像在自言自语,林星然没有听清,但她也没问,只是静静地在那里坐着。
李老师问起来实验进度,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十分流畅且有条理地说了出来。
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满意,不住地点头。
“李,你找我来就是为了她?”待林星然话落,一个男声传来,林星然回头,只见站着一位四五十岁的人,他五官深邃,看起来并不像是国人。
他头发本身就是浅金色,又带了些白发,看起来头发好像已经全白了,年级也不小了。
林星然起身,给站着的男人搬了个凳子,“您坐。”
男人也没有客气什么,说了句谢谢,便直接坐下去了。
“你迟到了。”李老师笑呵呵地说。
那男人语气中带了些抱怨,“来你们这儿这么多年,通勤时间还是没有办法被准确预估。”
“或许你可以早些出发。”
那男人耸了耸肩,看起来并不同意这个提议,但也没有提出异议,只是将目光转向林星然,打量了她一下,又转头看向李老师。
他抱着双臂,神色有些散漫,特意换成了英语说着:“说正事,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个小姑娘吗?长得倒是挺好看的,但恕我直言,看起来太稚嫩了些,不像是能吃苦的,倒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出来玩票的。难不成你现在也成了看脸的人,喜欢一些花瓶角色?”
大概是觉得林星然听不懂,他的话中丝毫没有掩饰辛辣和讽刺。
李老师听见了,虽然知道他就是口是心非又不会说话的人,但此时多少觉得有些过了。
脸上的神色严肃下来,也用英语回答:“多少注意一些你的言辞。在你不了解我的学生之前,还是不要妄下论断的好。”
林星然在乔知彦的帮助下已经能听懂两人在说些什么了。她站在一旁,想了下,还是没有开口,这毕竟是两个长辈之间的交流。
那男人说了几声“ok”,又转向了林星然,眼神中还是带着些挑剔与傲慢。
“你现在学到哪了?”他随口说了几个专业名词。
林星然知道他多有刁难之意,因为那些晦涩难懂的东西,都是到了研究生后才会接触到的。
但也知这位是有真本事的,之前不认识自己,大约仅仅是知道自己研究方向就能想出来切入点在哪里。
没错,这些问题虽然是之后才会接触到,但若是现在一点都不懂,只怕实验是做不下去的,因此林星然为了弄懂这些东西,当初啃了好几本和砖头一样厚的书。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想着这样恃才傲物的人,虽是讨厌,但不会招人恨。大概这也是他能和平日间平和的老师成为好友的原因吧。
她在脑中将这些问题捋清了些,慢慢地开口,刚开始比较谨慎,语速还比较慢,但每一句都扣在点上,那个男人的态度终於是稍微认真了些。
后来理清楚,她的语速越来越快,这个过程中,男人终於愿意开口,不间断地対她进行提问,等到她回答完的时候,就看见男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变了,十分认真的打量了下她。
转过头,対李老师说:“这次你倒是没有骗我,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李老师微笑着看向林星然,林星然领悟过来什么意思,微微欠身,熟练地用英语回答:“只是学了一点皮毛而已,倒是您谬赞了。”
她用的词汇并不十分常见,可以说有些还比较生僻,那男人有些意外,“所以,你能听懂我们说话吗?”
林星然点了点头,继续用英文回答:“是的。有人……我的爱人就是学这个的,专门教过我一些。”
李老师听了,眉梢微挑,之前他有听说,实验室中的人也有提及,只是他觉得以林星然谨慎的性格,应该会考虑许久才是。
没想到林星然这么快已经有了対象,而且看起来还十分恩爱。
男人听了,脸上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优秀的人都是会互相吸引的。”
想了想,他继续说着:“我为我刚刚的态度给你道歉。”
说着,他还起身鞠了一躬。
林星然有些吃惊,但让开了。
“您完全不用放在心上,每个人看人的时候都有思维定势,这并没有什么。只要认真去了解就可以了。”
说白了,这类人并不是最惹人厌的,因为他们只是脾气比较直,很多时候会伤害别人,但也能认识到自己错误,比那些打死不承认自己错了的人好很多。
李老师坐在椅子上乐呵呵地看着这一幕,没有阻止,反而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的那些毛病,也是该改改了。”
男人点了点头,“我会的。”
他又朝向林星然,说:“虽然你现在不错,但你要知道,比你优秀的人还有很多,你不能松懈,应该努力去追赶他们。你觉得呢?”
林星然点点头,说:“当然。”
“行了,她才大二,刚二十的年级,你也别太给她太大压力了。”
“嗯?才大二吗?果然是后浪拍前浪啊。”男人脸上显出了意外的神色,但更多的是满意。
“那么,李,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了。还有事要忙,先走了。”
来的时候没有半点声音,似是突然出现;走得时候也没有多少声音,好像凭空消失一般。
这样林星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人是来干什么的。
“行了啊,小林。”李老师眼里的目光更为慈祥和柔和,“那人走了,就不管他了,放松些。”
林星然将东西收拾了下,又坐到了椅子上。
“対你我还是比较放心的,只是你刚刚说你有爱人了?是什么样的人?”
事实上,看热闹和八卦是人类的天性,不受年龄的限制,不然也就没有那么多人吐槽村口的老头老太太了。
“她是一个很好的人……”林星然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形容乔知彦,她觉得乔知彦这个人,多少有些覆杂了。
“是一个,开朗又热烈,和夏天一样的人。”
李老师静静地听她说着,觉得她在说起乔知彦的时候,眼睛都在发着光。这多少让他有些怀念,年轻的时候,他也是这般赤忱地対一个人的。
“你们认识有多久了?”
林星然数了下日子,“快三年了。”
李老师倒是有些惊讶了,他刚开始以为林星然可能是被突如其来的爱情冲昏了头脑,可没想到认识了这么久,那大概该了解的已经全部了解,在一起大概也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孩子也很少让人操心什么事,她很有自己想法,倒是他的担心有些多馀了。
“那就好。认识了这么久,那就是知根知底了,知道対方什么人,家里是做什么的,了解得多,也就会更放心些。我也没什么事,不耽误你的时间了,趁着年轻一起多玩玩。”
林星然点头,“好。”
虽然并不明白找她的理由,之前让她必须到,但好像只是见了一个人就让她走了。
但她猜测了下,可能是因为老师要和其他人联合做实验,所以来看看罢了。
於是她起身离开。
临近冬日,风总是很大的,林星然出门,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走在校园里,这才意识到,虽然乔知彦和她说了许多,但关於她家庭的事,她还是知之甚少。
倒也不会因为这个有什么额外的想法,只是她突然想到了网上困扰着夫妻的世纪难题,过年的时候要回谁家过。
她们两个这种情况,肯定是去乔知彦家中了。
而她去,肯定是要带些东西的,但她対乔知彦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样的东西一点都不了解,也就没有办法投其所好。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回头问一下乔知彦。
早上的时候她已经和乔知彦说了今天有事,因此乔知彦也就没有陪她来办公室,此时她自己一个人走在去实验室的路上。
手机铃声响起,她接了起来,是警/察,让她现在过去,配合调查一些东西。
听着対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她心中一动,心想,刚刚还想问乔知彦家里的事,现在看看,自己家中的事还没有处理好。
没有立即赶往警/察局,而是先回宿舍将文件袋拿了出来。
果然不出她所料,刘米被拷在室内做笔录,而刘米的妈妈则情绪十分激动地在同警/察争执什么,她唾沫星子乱飞,眼睛睁大,好像要从眼眶中跳出来一般。
警/察很明显压着火气在同她讲道理,毕竟他们不好动手。
而刘沫看见林星然的时候,立马放开了自己拽着警/察的手,朝着林星然奔来。
警/察如获大赦,看着她的样子,只觉得泥人还有三分脾气,什么人都能在警/局撒野了?
於是就上前将人拽住了。
“林星然,你这个白眼狼,我们养了你那么长时间,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将你的弟弟送进去?你有没有心了?”
刘沫不停地挣脱着,嘴里还在不干净地骂着什么,林星然站在她面前,看着她总是距离自己一段距离,感激地看了下后面的警/察,同时対她说得那些话有些好笑。
眼看着无法挣脱,刘沫眼珠一转,心生一计,开始往地上坐,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拍着地板,“可怜我当初,给她爹辛辛苦苦抚养了一个孩子,为了她家庭幸福一直没去打扰,后来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才去求助,没想到一天福都没享到,那人就这么丢下我们娘俩去了。可怜我不仅要抚养我的孩子,还要抚养他的,我这造得什么孽。”
警/察局内还有处理其他事情的人,看着一个中年女人发丝凌乱地坐在地上哭,林星然衣装整洁地低头看着,只觉得林星然有些凉薄,心中多少有了些偏向,於是开始劝林星然,也劝刘沫。
林星然深吸了一口气,“刘米不是我爸爸的孩子,我和他没有半分血缘关系,这是鉴定报告。自初中开始,我就挣钱补贴家用,奖学金之类的用在我自己身上,没有问你要半分钱。你反而将我父母的宅子都卖了,我觉得我対你已经十分仁至义尽了。”
她将文件夹往前递了递,刘沫却没有接过去。她的嚎哭戛然而止,眼睛像是要瞪出来,看起来十分滑稽。
“怎么可能,我的孩子是谁的我能不清楚吗?你的报告在造假!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林星然递出去的手没有收,仍是执拗地举着,“你若是不相信,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做鉴定,做多少次都行,直到你相信,不再狡辩为止。”
虽然没有提前商议,也不知道乔知彦之前和刘米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这番话和之前乔知彦対刘米说得话相同。
她的态度不卑不亢,再加上手上有证据,而刘沫什么都没有,只有情绪。这种情况下,不少人心中的天平又开始倾斜。
“当然要做,只是我儿子现在在里面呢,要怎么做?”她想到了这一点,有些色厉内荏。
林星然你看着眼前那人,只觉得十分陌生。
小时候,她觉得刘沫身上的气质还是特别好的,身上有种让她亲近的熟悉感。但后来熟悉感消退,只剩下她的贪婪和面目可憎。
警/察也有些看不过去了,此时在一旁说:“就算是他现在在里面,也是可以做鉴定的。再加上,他是冒充这位小姐本人去实施诈骗,冒充的是家里人和不是家里人量刑还是不同的,所以我们肯定是要重新进行鉴定的,这一点你就放心吧。”
“这……”刘沫楞了,“这还能有假的吗?刘米和她肯定有血缘关系!鉴定结果是可能出错的!”
想到了什么,她対着围观的人说:“请大家帮帮我们吧,现在她和警/察沆瀣一气,到时候修改鉴定结果,我们找谁说理去,这是要置我们於死地啊!”
周围人见状,大致明白了什么,这人看起来就是纯碰瓷的,一下子対站在一旁的林星然有些同情。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的脸色都没有变,看起来还是十分沈稳,又让他们增添了几分怜惜。
不过林星然并不在乎旁人的看法,站不站在她这一边她都无所谓,事实胜於雄辩这个道理,不管过了多长时间都还是真理。
“刘女士,请你注意你的言辞,造谣现在是要负责的。”
警/察也冷了脸,刘沫软了下来。
“我们再问一遍,刘米和这位林星然林女士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
看着刘沫张开嘴,似要回答,警/察打断了她,“请务必想清楚了再回答,你的每句话都会被记录在案,作为之后量刑的依据,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从来不是一句话的事。”
刘沫眼神中显示出了犹豫,她也知道,这件事只要做个鉴定就会原形毕露,但这么多年她就靠这个来控制林星然,现在也并不想贸然失去了她的底牌。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沈默的气氛带来压抑的感受,刘沫只觉得十分难熬,利弊权衡了许多遍,眼中全是挣扎。
最后,她拔高了自己的声音,说:“就算是没有血缘关系又怎样,我养了她这么多年,难道她不应该回报点什么吗?她现在将自己朝夕相处十几年的弟弟送进去了,难道不是白眼狼吗?”
虽然没有明着承认,但周围人已经听出来了言外之意,当下都是唏嘘一声。
林星然一瞬间放松了自己的肩膀,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轻松笑容。
虽然拿到报告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这件事的结果,但真正听见那人承认的时候,感觉自己心中被压着的那块石头终於移开,畅快了不少。
她轻轻说了句:“我不欠你的。反而是你借着这件事,将我父母的东西卖了不少。关於这件事,我之后会追回的。”
警/察站在一旁,听了这话,将记录翻了一页,笑了,“那林女士来了也是来了,不如现在就立案吧,省得之后还得再来一趟。”
“林星然!”刘沫有些破音,“如果没有我,你会活到现在吗?这些年不是我在照顾你吗?”
林星然跟着警/察走向做笔录的地方,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所有的情绪翻涌到她的眼中,刘沫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害怕,哼哼唧唧着什么。
“如果没有你,我父母现在可能还在,并且十分恩爱。”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背影带了些决绝,也带了些轻快。
她想,原来什么包袱都没有是这种感受啊,走路都轻快了许多。
她不是无情之人,她所坚持的一直都是対的自然让她十分畅快。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现在却突然有种想将这一切告诉乔知彦的急迫感。
那才是她的家人,那才是她的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