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赛僵尸
沈苍满心期待。
方才拜堂时他便注意到了,他这位新夫人富态得很,丰乳肥臀,与蒋琬那种豆芽菜截然不同,一看就好生养。
而且他琢磨着,惠太嫔既然能在一众宫女之中脱颖而出,被先帝爷看中,样貌想来不用说,必然是出类拔萃的。
那作为她一母同胞的妹子,这李家娘子定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谁知——
差飞了!
只见大红盖头之下,一张黑黄粗糙的面容映入眼帘。
李珍珠的五官倒是不难看,但也绝对称不上美,原本就只是泯然众人的普通长相而已。
可问题出在她一侧脸颊上有好大一块红色的胎记,扭曲狰狞的样子,明灭摇动的烛光下,愈发骇人。
沈苍被吓了一跳。
手一抖,盖头便直直地落到了脚边。
李珍珠掩唇,娇羞地一笑,然后弯腰拾起。
“相公这是怎么了?”
这声音也是听得沈苍浑身难受。
就像是一个原本声音粗犷的壮汉,忽然学起女儿家来,捏着嗓子细声细语地讲话,自己说得累,旁人听得更累。
她自己却似毫无所觉。
“相公?”她伸手抱住沈苍的胳膊,欲往他身上贴:“咱们该喝合卺酒了。”
“诶诶诶……”沈苍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
他面上尴尬地赔着笑,另一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臂从她的怀中解救了出来。
他借着去拿酒的机会与她拉开了距离,装作不经意地问:“你……”
不想才刚说了一个字,就被对方给打断了。
李珍珠朝他飞了个媚眼儿,娇滴滴地纠正道:“要叫‘娘子’啦。”
沈苍猛地闭了下眼睛,恨不得就此瞎掉、聋掉才好呢。
再次睁开眼睛时,却见对方还在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便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娘、娘子。”
“相公~”
“你今年贵庚啊?”他怎么瞧着她比他岁数还大的样子?
“讨厌!”李珍珠含羞带臊地瞪了他一眼,娇嗔道:“怎么能随便问人家的年岁呢。”
“我、我这不是好奇嘛。”
“那你亲我一下,我便告诉你。”
“……”他忽然不是很想知道了。
李珍珠却也没避讳,大大方方地承认道:“女大三、抱金砖,你娶到我呀,偷着乐去吧,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呵,呵呵。”
沈苍勉力挤出一抹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李珍珠直往他怀里钻,说:“春宵苦短,相公,咱们还是早些安置了吧。”
沈苍躲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想跟她圆房,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便说:“别别别……有话好好说,那酒还没……”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李珍珠操起酒壶,“吨吨吨”几下便喝了个一干二净。
她是直接仰脖往嘴里灌的,因此有一些流到了脸上,顺着嘴角缓缓流了下去,没入衣领之中。
她抬手抹了一把,那动作豪迈的,跟山大王的压寨夫人似的。
末了,她还“嘎”的一声打了个酒嗝,熏得沈苍差点没把隔夜饭给呕出来。
李珍珠“哐当”一声放下了酒壶,力道之大,壶盖都被震得掉了下来。
她说:“行了,这下酒也喝完了,能洞房了吧?”
“我说大姐啊……”
“什么?”
“不是!我说娘子啊,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我觉得咱们现在都需要冷静……”
“废什么话!”李珍珠不装了,原滋原味的大嗓门吼了出来,说话的同时,还一把揪住沈苍的脖领子,直接将人拽到了床边。
她只抬手一推,沈苍便“弱不禁风”地倒在了床上。
待要起身,她却已经欺身而上。
李珍珠跨坐在沈苍的身上,动作粗鲁地去拉扯他的腰带,见他阻拦,一巴掌就扇在了他的手背上,当时就现出了五个指印。
沈苍捂着被抽红的手,心里“突突”地跳个不停,跟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似的。
李珍珠恶狠狠地揪起他一只耳朵,警告道:“老娘耐着心性哄你玩一会儿,你倒蹬鼻子上脸起来了!”
“沈燕林,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你那娇滴滴的爱妾,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你若从了我,从此,咱们做对恩爱夫妻。”
“若是不从……”她顿住,忽然意味不明地一笑。
幽暗的烛光下,鬼魅一般。
沈苍冷汗都下来了。
那日他去李家下聘,负责伺候她的丫鬟还说,他们家娘子有个绰号,叫“赛西施”。
赛个粑粑的西施!
他看应该叫“赛僵尸”!
圣旨里还说她什么“贤淑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都是骗人的!他看她就是“放浪形骸、粗蛮无理、青面獠牙”!
但这些真心话,沈苍一个字也不敢往外说。
他怕惹怒了这个母夜叉
,她会跑进宫去向太后或是陛下告状。
这一晚上,沈苍过得是水深火热。
翌日。
天才刚刚放亮,沈栖姻便起身了。
梳洗一番后,她带着香兰出了门。
昨儿夜里下了一场大雪,寂然无声,一夜过去,满目银色。
玉树琼枝,雪映寒光,冬韵悠长。
沈栖姻去到缀锦堂的时候,蒋琬和沈梦姻已经到了。
沈老夫人也穿戴整齐,端坐在上首,等着昨日新进门的儿媳妇来给她敬茶呢。
可这一等,几乎就等到了日上三竿。
沈老夫人的脸都绿了。
蒋琬的哈欠也是一个接着一个,几次看向门口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幸灾乐祸。
就只沈栖姻无所谓。
打来了缀锦堂开始,便一直吃吃喝喝,坐累了便起来四处走走逛逛,活动够了甚至就干脆坐在那补起觉来。
香兰一头雾水。
她琢磨以他们家二小姐的性格,有人叫她这么等着,她还不直接走人?怎么可能耐性儿这么好地在这等着。
有古怪!
而真实原因就是——
她想看热闹。
觉什么时候都能睡,但热闹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萧琰同她说,这位李娘子的过往,很是不简单。
听闻她早年间,嫁给了永州之地的一名小吏,婚后给对方戴了绿帽子。
许是因为惠太嫔的缘故,那件事最终并没有闹大,否则若换了旁的女子,就是不被浸猪笼,也是要吃官司的。
不过,她也因此被休了。
后面她又嫁进了一户商贾之家。
但过门不久,婆婆就被她虐待死了,小叔子也被迫分了家,被赶了出去。
过没几年,两人就和离了。
然后她一纸诉状,将原本的夫君给送进了牢里。
沈栖姻听后心想,这显然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儿,进了沈家,能给他们好日子过就见了鬼了。
果然如她所料。
才第一日,就给了老太太一个下马威。
任凭她派去催促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可那位李娘子就是迟迟不现身。
眼瞧着都要用午膳了,她才姗姗而来。
沈老夫人本就满心不快,再一瞧见她的模样,那满眼的嫌弃更是藏也藏不住,诧异道:“你、你怎么是这副鬼模样?!”
“母亲!”沈苍赶忙开口,疯狂地给沈老夫人使眼色,唯恐惹了这个母夜叉不快。
天知道,早上就因为叫她来敬茶的事,已经闹了好一通了。
这会子他脸还疼呢。
李珍珠静静地看了沈老夫人一会儿,直接来了句:“说得好像你比我好看似的!”
“你……”
“再说了,我若真长得漂亮得没边儿,你儿子能配得上我?”说着,李珍珠上下扫了一旁的沈苍两眼,那眼神就跟看一筐烂杏儿差不多:“我是长得不好看,但配你儿子,八百个来回带拐弯的!”
自带威慑力的目光落到沈苍身上,后者身子一僵,连连点头:“……是是是,夫人说的都对,能娶到你,是我们老沈家祖上积德,怕是祖坟都冒青烟了。”
李珍珠听了这话,才终于有了笑模样。
沈老夫人气结,阴阳怪气地说:“大婚之礼,难免劳累,叫你过来请安,难为你了。”
这话不难听出弦外之音。
若换了别的新进门的媳妇,指不定就顺势赔个罪了,可李珍珠却把眼睛一翻,没好气道:“知道难为人还叫我来?”
沈老夫人显然是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句,直接就愣住了。
李珍珠也不管她是什么反应,寻了张椅子便坐下了。
沈苍在旁边是坐立难安。
当着沈栖姻和沈梦姻这两个女儿和蒋琬这个小妾的面儿,他自然是不能表现得太过窝囊,于是便试着开口提醒道:“夫人,还未给母亲敬茶呢。”
闻言,沈老夫人直接把脸一扭:“我可不敢喝她敬的茶!”
“这话说的,好像我能一把耗子药把你要死似的!”
“你、你怎么说话的?”
“用嘴说啊,怎么?你没看见啊?”
沈老夫人被气得都有点上不来气了。
她哆嗦着手,指着李珍珠,话却是对着沈苍说的:“你看看、你看看,你娶的这叫什么媳妇?这是要活活气死我啊!”
沈苍抿唇不语。
他心想,我看啥我看!这又不是我自己想娶的,这不是陛下给赐的婚嘛!
再说了,那日还是她按着他的头接的圣旨呢。
这会子反倒怪起他来了!
房中一时无话,气氛难免尴尬。
这时,沈梦姻忽然站了起来,端起一杯茶朝李珍珠走了过去:“母亲,请喝茶。”
李珍珠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接过茶后吹了吹,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就是那个在外头当大夫的什么二丫?”
“母亲误会了,我不是。”她低眉敛目的样
子,乖得不得了:“我叫梦姻,行四。”
“母亲说的人,是我二姐姐。”
话至此处,她顿了顿,然后才继续道:“也难怪母亲会认错,是我沉不住气,一时急着给母亲请安,倒越了二姐姐的次序。”
李珍珠不耐烦地搁下茶碗,白了她一眼,说:“谁问你那么多了?”
沈梦姻僵住。
沈栖姻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哈哈……
该!
不过她这一笑,倒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李珍珠看着她,眼神不善:“你笑啥?”
沈栖姻毫不掩饰脸上灿烂的笑容,伸手一指沈梦姻,说:“笑她。”
李珍珠倒是没再说什么。
后面,沈栖姻也循着规矩,给她敬了杯茶。
她并未喝。
就只有蒋琬敬的茶,她才喝了,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儿对沈苍说:“我可没喝你家姑娘们敬的茶,她们的事我可不管,以后有事没事的别来烦我!”
她这一番话,既无道理,又不讲情面,叫人都懒得同她理论。
就只有蒋琬,欠儿欠儿地来了句:“夫人命好,合该是来享福的,比不得我们这些人,天生就是劳碌命。”
“所以啊,往后您若是没精力管,只管吩咐我就是了。”
李珍珠瞟了她一眼:“显你啊?”
“……不、不是啊。”蒋琬瑟缩了一下,求助地看向沈苍。
李珍珠当即就站了起来:“我跟你说话呢,你看他干什么?”
“我只是……啊!”蒋琬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李珍珠。
沈苍忙站到两人中间:“好好的说着话,这怎么动起手来了?”
李珍珠:“扇她没扇你是吧?”
话都没说完,甩手就给沈苍补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震耳欲聋。
沈栖姻心里“哦吼”了一下,跟香兰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自己婆娘掌掴,沈苍的面子哪里挂得住,不管能不能震慑住,他都得装模作样地嚷上两嗓子。
他吹胡子瞪眼睛的:“反了你了!”
见状,李珍珠二话不说,揪着沈苍的脖领子就是一顿扇。
连挠带打,疯了一般。
她自幼在乡下干惯了农活,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又兼会些拳脚,打起沈苍来根本毫无压力:“还敢跟老娘挺腰子,美的你!”
“我错了、我错了。”
“夫人饶命啊。”
沈老夫人叫苦不迭:“倒反天罡啊,这是做了几辈子的孽呦,摊上这么个母夜叉……”
沈栖姻和香兰寻了个角落远远看着,只恨出门忘记带瓜子了。
正瞧得热闹,却见下人匆忙而来:“二小姐!”
“外面来了一辆十分豪华的大马车,后面跟着随从无数,好生气派,说是来见沈家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