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0章 他知道(下)

“臭老头,说话不算数,我是不会为凡人开花结果的。”铁树仙人看着到来的许仙和大胡子,当即就埋怨他这位老朋友,“你怎么还带了两个凡人来打搅我。”

老酒仙的老朋友,铁树仙人,这大概就是传说中,最早的老铁了吧……

“只此一次,绝对没有下回了。”老酒仙笑着和铁树仙人打着商量。

铁树仙人冷哼一声,然后傲娇的转过身去,不再搭理他们。

不过老酒仙却是了解自己这位老铁的脾气,拍了拍许仙的肩膀,“我这位老朋友啊,脾气倔得很,你啊,必须做一件事让他动心,他才会为你开花。说一说最打动人心的事,这样才有可能让他动容,时间只有一个时辰。”

铁树仙人:“后生,你们就别浪费时间啰嗦了,还是回去吧。”

为了帮助许仙,大胡子说出了自己隐藏已久的秘密,他其实早有家室,只是为了斩妖除魔,最终却只能离他们而去。

不过在大胡子叙说的时候,铁树仙人只是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天下这么大,他又活了很久,这种故事,他见过太多了。

“我在这世上看多了这世间男女的生死离别,哪一次不是痛不欲生?”说完,铁树仙人又指责大胡子,“像他这样的男人,不知道珍惜自己的妻子女儿,失去了才在这里假惺惺的作态,有什么意思?”

许仙立刻就为大胡子打抱不平,虽然他有求于铁树仙人,但铁树仙人如此折辱大胡子,许仙也看不过眼。

一边是正道,一边是家庭;一边是大义,一边是妻女。

放在谁身上,都是很艰难的选择,大胡子选择了斩妖除魔这条道路,虽然对不起妻女,但对得起这世间,他不该受到这般指责。

许仙:“他的痛苦你又没有理解过,你只是一棵铁树,又怎会懂世间男女的感情呢?”

暗中的白露也暗自点头,之前她未曾看大胡子一眼,现在想来,这个人虽然修为不济,却还挺让人钦佩的,她太清楚夹在这两种选择之间的痛苦了。

铁树仙人不懂感情,白露在这一点上认同许仙的看法。

“我不懂?我若不懂,这世间还有谁懂?”

“既然你懂,那为什么还要守着这棵枯木不肯开花,你明明可以让更多相爱的人重新在一起?”

“你也知道我这铁树花,能成全你们这些微不足道的男女私情了?”铁树仙人的话,让许仙有些窘迫。

从道义上来说,铁树仙人并没有责任要为谁开花。

铁树仙人:“你看看你多自私,为了救自己的女人,硬逼着一个老头子破了千年的规矩!”

“她不是我的女人……”许仙的语气有些低沉,似乎是想开了什么。

考验,似乎是失败了啊……

白露看向许仙的眼神变得更加不屑,他是要撇清自己和白素贞的关系么?也对,他们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所谓的深情,也就是嘴上说说。

铁树仙人终于有了些好奇,“那她是谁?”

“白素贞,一个蛇妖,千年蛇妖。”许仙双目无神的说出这句话。

他一直在自欺欺人,他早就察觉到了真相,只是他不愿意相信而已。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你们都以为我呆,一直瞒着我,其实我心里有数。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我……”

许仙的话终于打动了铁树仙人,真正能动情的,不是多唯美凄婉的故事,而是能引起别人的共情。

铁树仙人想到了自己,因为他自己曾经就是一个爱上了凡人女子的妖。

而白露在听到许仙说出“蛇妖”二字的时候就已经呆住了!

他知道!

他早就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既然知道白素贞是妖,那为什么还会爱着她?

你不应该害怕吗?不应该躲避吗?

为什么还会爱着他?

人,真的会爱上妖吗?

此刻,白露的心乱了。

她对自己那个许仙的怨恨,其一是因为他将自己扒皮抽骨,制成了白蛇伞;但更多的是,白露以为许仙对她的感情其实不堪一击、很脆弱,会因为自己是妖的身份而退缩,甚至将这份爱转变为恐惧和愤怒。

可如今,许仙道出的真相,却触动了她内心最脆弱,也最珍贵的地方。

白露没有放弃对许仙的很,就如那无法割舍的爱。

既然这个许仙,可以这么爱着白素贞,哪怕明知道她是妖!

为什么一千年前的你不能!?

我是蛇妖,修行千年,化为人形的蛇妖!

可是我只是一条小药蛇啊!

我从来不曾伤害任何人,更不会去伤害你!

为什么!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信我!

夫妻同床共枕那么多年,因为我是妖,所以你就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你不能像这个许仙一样,坚信我们之间的情感?

原来,人,真的可以爱上妖!

可惜,这不是自己的许仙……

白露想哭,可是本质上只是亡魂的她,无法流泪……

“白露姑娘,这次的赌约,可是在下赢了?”

外界,神算子一招手将所有人从里面拉了出来。

“是,你赢了。”

过了半晌,白露才回过神来,她现在好像明白对方和自己赌的是什么了。

“白素贞,我或许该羡慕你。”白露没有关心赌输的赌注是什么,“你遇到了良人,不用像我一样了。”

而白素贞、小青和大胡子,他们也同样因为许仙的那番话而震惊,他们确实以为这个许仙傻傻愣愣的,什么都不知道。

白素贞眼神复杂的看了许仙一眼,刚才,她和小青也隐藏在暗中,看着许仙,听到了他和铁树仙人的对话。

她不懂什么是感情,但在许仙说出她蛇妖身份的那一刻,她的心脏突然跳快了几下。

“白露姑娘,你又错了。”神算子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惋惜,“你又怎知,你的那位,不能和这个许仙一样,对你至死不渝?”

“呵,他若真的爱我,那世间怎会还有这把白蛇伞?”

“既然你这么坚持,那作为赌输的代价,就和我们一起看看,当年的真相吧。”神算子拨动这个世界的时间线,让一切开始倒流。

虽然只是临时构建的世界,但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完整的,包括所谓的历史,在这个世界都发生过,而不是虚构。

只是这个世界的时间相对与他们所在的《白蛇传》世界无意义,所以才会让人感觉这个世界是一瞬间形成的,其实这个世界内部,已经发展了很久。

也因此,王荀分身可以在拨动时间线,回到一千年前的时候,不会回到这个世界形成之前。

白露看到这熟悉的院落,还有那熟悉的人影……

即使过了一千多年,白露依然记得,这一天,是端午节。

那一日,法海对她和青衿出手,青衿法力不济,重伤之下,不久就要变回原形,神志也将回归混沌,那时候青衿就会变回一条普通的青蛇。

而她则不一样,只要本命珠还在,终有一日可以重新凝练身体。

白露这时候自身难保,若是再次为青蛇开启灵智,法海寻来,她和青衿都在劫难逃。

最终,白露只得放手。

而回到自家的小院后,许仙早已做好了一桌饭菜,并为她端来了一杯雄黄酒。

白露知道,这杯雄黄酒有问题,在她喝下去之前,她就知道……

正因为知道,所以她喝下去之前,毫不犹豫的扔了自己的本命珠,因为她对许仙已经彻底失望了。

和王荀分身一起看着这一幕历史的白露,没有歇斯底里的对过去的自己喊话,让自己不要喝下那杯酒,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当时有多绝望、多么的心灰意冷。

原来这情劫最伤人的一刀不是强大的对手,而是自己爱人的背叛。

“没什么好看的,他知道了我是妖,所以求助法海,杀了我。”

白露面色复杂的看着过去的许仙,虽然看着他一世又一世的穷困潦倒、家破人亡,可终究,他们都不是曾经的这个许仙。

“你骗我!你骗我!你说我娘子被妖魔附身,我才给她喝那杯雄黄酒的!”

白露亲眼看着自己因为身死而化为原形,只是她想象中,许仙那如释重负的一幕并没有出现。

许仙双眼满是泪水,状若疯魔的扑打着一个年轻的和尚,这和尚便是不久前将青衿打回原形的法海。

可是许仙只是一个凡人,纵然法海站在这里,他又岂能伤害他分毫?

“善哉,只是不知此妖的本命珠给了谁。”法海拧紧了眉毛。

“本命珠?”

男人想起了白露在喝下雄黄酒前,本欲递给他的小石子,最终它却像一颗普通石子一样,被扔了出去。

原来,那时候因为他的欺骗,娘子就已经不想活了。

可他也是被人骗了啊……

不是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么?

为什么那和尚要如此算计自己的娘子,明明她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许仙跑向院外,可是院外的沙地上,到处都是形状差不多的石子。

许仙就这么跪在地上翻找着,希望找出那颗被扔掉的本命珠。

可是啊,他磨破了手,鲜血淋漓的手指上,甚至能看见肉里的一抹白色,却也依旧没有找到那颗本命珠。

“相公!”

此刻的白露,终于放下了对许仙的怨恨,她想让许仙停手,可是她的声音传不到许仙的耳边。

最终,许仙只能无助的抱着白露的尸体——一条巨大的白蛇,泪流满面,痛哭流涕。

不知哭了多久,连他的嗓子都哭哑了。

白露也想哭,可她依旧哭不出来。

原来,这一切都是法海的计谋,因为担心许仙被白露看出异样,所以法海便欺骗了许仙,称白露被妖魔附身,需饮下那被特殊的雄黄酒,才能救下他的娘子。

原来,自己当时也误会了,许仙给自己那杯酒的时候,心中并不是怨恨与畏惧,而是爱,想要拯救自己的爱。

原来,许仙一直爱着自己,哪怕自己已经变回了原形……

……

所有的旁观者也理清了故事的真相,可还有一个疑问:

既然这许仙如此深爱白露,这白蛇伞,又是因何而来?

(本来准备晚上再写的,但是想了想,还是凌晨就把这一章写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