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知道周芷玉正站在身后,黎穗犹豫片刻,还是换上高跟,转手把帆布鞋塞进了鞋盒里。

在周芷玉欣慰的眼神里,她用极缓的步调下了门口的台阶。

二十分钟的车程,显得异常沉默,黎穗总觉得他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她不是一个是非不分的人,想到刚才的事情,还是主动打破了沉寂,但喊哥也不对,喊老公喊不出口,于是只能直呼其名。

“周景淮,刚才,谢谢你啊。”

“谢我什么?”

“谢谢你替我解了围。”黎穗好奇地问,“但是,你说结扎什么的,是真的假的啊?”

“目前是假的,以后不一定。”

“哦。”黎穗便没追问,反正以后跟她也没关系。

而且现在还有一件更紧急的事情摆在面前。

“其实这么下去,也不是事儿,妈想抱孙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最近有时间吗?要不我们去把离婚证领了?妈那边,我会承担所有责任。”黎穗低头抠着手指,诚挚道,“我也该跟你认真道个歉,当时……确实是我太不理智太冲动了。”

“最近不行。”

“为什么?”

周景淮语气淡然:“最近太红了。”

黎穗:?

要不要脸。

“前脚绯闻,后脚离婚,要是被拍到,不说我妈怎么想,董事会那批人也不会放过我的。”

的确,黎穗用膝盖都能想象到那腥风血雨的程度,而且说不定人家女明星还会被冠上第三者插足的莫须有罪名,没必要把无辜的人卷进来。

“那好吧。”黎穗退一步,“那你什么时候觉得事情翻篇了,再跟我说吧,我随时都有空。”

“嗯。”周景淮低低应了一声。

她平时一般都是从北门进,但南门停车方便,黎穗就让周景淮把车开到了南门。

也是到了那儿,黎穗才发现,原来不止市集里的店铺,南门外还有不少流动小摊。

有看上去像创业的年轻人,也有上了年纪的叔叔阿姨。

黎穗透过车窗,一眼就被角落里一位奶奶吸引了视线,她看起来有六七十了,穿着朴素,用花花绿绿的头巾裹着头发,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更主要的是,她和黎穗做着一样的糖画生意。身旁一条棕黄色的小狗,正趴在地上安安静静地陪伴着。

黎穗瞬间想起了爷爷。

她从有记忆开始,身边就只有爷爷一个家人。

一辆三轮车,走遍了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每当爷爷摆摊的时候,黎穗就坐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地等着。

爷爷虽然自己生活粗糙,却给了她他力所能及范围内最好的,亲手做的小裙子小布鞋,就连辫子,也梳得整齐。

买糖画的叔叔阿姨看到她,经常会夸她可爱,而她也从来不害羞,左一句“姐姐你真好看”,右一句“哥哥你真帅”,总是哄得路过的人不好意思不买。

不是没有被赶的时候,但爷爷生性乐观,被赶了也只是笑呵呵地离开,怕她吓到,偶尔路上还会给她买一块小蛋糕,骗她说是刚才的叔叔送给她的礼物。

小时候的画面,在脑海中,清晰得就像昨天才发生。

可明明,已经物是人非。

“嗨!你怎么在这儿?”

窗外雄浑有力的聊天声,把黎穗从回忆中唤醒,才发现车早已停下。

她转身从后座拿了鞋袋,本能地想打开换鞋,却在犹豫两秒后,又把手收了回去。

开门下车,但右脚还没碰到地,就被周景淮拉住了手腕。

黎穗疑惑回头,只见他神色淡淡地说:“把鞋换了。”

“为什么?”黎穗几乎没有犹豫就拒绝了,“我喜欢这新鞋,多好看啊。”

周景淮沉沉看了她几秒,右手拿过她手里的袋子,开门下车。

绕到副驾驶一侧,周景淮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

脚腕被他的左手握住,灼热的体温,让黎穗本能地缩了缩,但今天的周景淮,显得格外强硬,黎穗的努力毫无用处。

被挤在高跟鞋狭小头部的脚趾,不舒服地动了动。

周景淮动作迅速地将她脚上的鞋脱了下来,随手扔到盒子里,咚咚两声,黎穗感觉起码四位数已经打了水漂。

在此之前,黎穗没有在他面前表达出对这高跟鞋的不适应,是因为她觉得,周景淮说到底也是周家人。

平时怼来怼去也就算了,这种收了礼物还不满意的事情,万一从他那儿传到周芷玉耳朵里,就未免显得她太不识好歹了。

她不知道周景淮是怎么看出来的,但既然已经被识破,她也就索性坦白了。

“你别告诉妈,我怕她失望。”

“她送礼前不了解你的喜好,是她的问题。”

“……”黎穗莫名其妙地想,难怪周景淮精神状态这么稳定。

他看起来就是“与其自己内耗,不如怪罪他人”的那种人。

“也不是不喜欢,只是穿不习惯,也不太用得上,市集里都是鹅卵石路,我穿这样估计走几步就要崴了。”

周景淮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一言不发地帮她把帆布鞋穿好,骨节分明的修长十指,就连系个鞋带,也像是在摆弄一件艺术品。

末了,他仰头,无奈叹了口气。

“黎穗。”

“嗯?”

“现在不是说得挺溜?怎么到我妈面前就不敢说了?”

她本没有任何理由委屈自己,无论是穿一双鞋。

还是嫁一个人。

可周景淮有时候又想,自己有什么立场说这种话呢,他不也一样?

明知她当时不理智、明知她的心另有所属,却还是假装不知地装成猎物,闯进了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