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府宴(四)
“二哥、四弟,”三皇子打破寂静,淡笑着说道,“碧荷小姐的诗早已作好,如果我们不欣赏一番,岂不辜负了碧荷小姐的文墨风采。”
“哈哈,说得是!”二皇子一扫阴霾,大笑起来,“酒是要喝尽兴,四弟只管饮来便是。至于孰胜孰败,他日有的是时间容你我兄弟较量。”随后,二皇子扬了扬声调,“今日酒乐同要尽兴,碧荷小姐,你作了何诗要献于本王?”
不知是不是因为一时成为众人焦点,洛碧荷脸上露出羞红,含着娇笑,将早捏在手指间的宣纸递了递。
一旁的小厮顺势接过,呈到二皇子面前。二皇子大致看了一眼,点头说道:“嗯,颇有颜体楷书的端庄韵致。”
我侧头瞧了瞧碧荷,她正双眼不眨地盯着二皇子,盈盈一水的双眸里含着绵绵情意。莫非,洛碧荷对二皇子......
还没等我寻思过来,只听二皇子朗朗高声读道:“佳景芳菲好华春,如影如踪如梦巡。他年今日何相似,非花非月——只为——君。”
二皇子读到最后,话语间竟有轻微的卡顿,显出了一丝尴尬。一旁的惐亲王妃捻起手帕轻触嘴角,也稍稍遮挡住了脸上的不自在。然后她直了直身,眯了眼上下打量碧荷。洛碧荷早已微垂了头,脸上的羞红更甚,一双小手正紧张地揉搓着。
我虽然不会作什么诗,但对诗也不是一窍不通,这字里行间明显透露着作者对某个人的思慕之情。只是不曾想这封建女子也有敢当众示爱暗恋对象的,而且这对象还是当朝惐亲王!抛开其他不说,碧荷的勇气还是蛮大的。但在这礼教严明的古代社会,洛碧荷的行为恐怕不是件值得肯定的事儿。
二皇子一改方才尴尬的神色,嬉笑地对碧荷说道:“碧荷小姐有心了。”说完将纸随手一叠,就有小厮上前接过退到了一旁。
众人更是领会了诗中的含义,却没有一人上前迎合夸赞,彼此间有的不知所措地互相张望,有的交头接耳窃语私笑。三皇子心中了然地低眉饮酒,亦不多话。
我看了看我那父亲大人洛离,盯着碧荷的神色里愤怒多过难堪,若不是身旁的大哥洛清云不动声色地按住了他,洛离也许会忍不住发作出来。但大夫人的脸面却有些挂不住了,讪讪地红了脸。
自斟自酌的四皇子似乎对这一切不屑一顾,并未抬眼多看,漫不经心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二皇子斜睨了四皇子一眼,趾高气扬地笑言道:“碧荷小姐作此诗相赠,本王真有些受宠若惊了。”他转而看向我,“不知碧尘小姐方才若也一同作诗,本王又会得到怎样的佳作呢!啊哈哈哈哈......”
二皇子有些肆意地大笑,仿佛刚刚赢得了一场战争。他往前倾了倾身,目光炯炯地盯着我,说道:“碧尘小姐,何不现在作来!”
我隐隐觉出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莫名地不想称了二皇子的意。我退后几步,微微行礼回道:“惐亲王怕是高看碧尘了,碧尘未有咏絮之才,不敢言能舞文弄墨。方才献于各位亲王、皇子之舞,亦是贻笑大方,碧尘还是退下让于贤者。”
回完了话我便转了身打算退下,也不管二皇子有些错愕的神情。眼角一掠,瞥见四皇子略有探究的神情,黑眸正一瞬不瞬地望着我。他,不是对这一切不屑一顾么?
站在那儿未动的洛碧荷,有些失神。想是一番良苦用心没有换来二皇子更多的褒奖与回应,她的神情甚是落寞。碧荷抬眼瞧了瞧我,神情里腾起的一股戾气一晃而过,她露出可亲的笑容,急喊道:“三姐!”
我停了脚步,侧身看她,只见她眉角带笑,清纯无害。碧荷温柔地说道:“方才三姐的舞姿优美动人,碧荷忍不住也为三姐作了一首,三姐你过来瞧瞧这诗如何?”
她会这么好心为我作诗?不会是作诗咒我的吧!或者她只不过是为了再次吸引二皇子的注意罢了。
“哦?碧荷小姐才思敏捷,竟连作两首。不知,这首诗是否能绘出你三姐方才舞姿之美妙?”二皇子看看碧荷,又看看我,兴趣浓浓。
果然是为了再次吸引二皇子的注意!
碧荷殷勤地看着我,甜笑道:“这首诗,三姐最有资格评判。三姐看了,自然便知。”
罢了,姐姐我不与你计较,算是帮你一回。待会管它看懂看不懂的,多夸夸你就是了。我踱步来到书案前,低头看案上的诗。
“啊,对了!”洛碧荷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看似活泼地拿起毛笔使劲儿蘸了蘸墨汁,在那首诗的一个字上轻轻点了一点儿。我正不明所以,碧荷笔也未放捏起宣纸,像小鸟一样轻快地直身一跳:“三姐,你看!”
“呀!”我惊呼一声,那毛笔上的墨水瞬时甩了我一身!连脸上的面纱都被甩上了斑斑黑渍。
“三姐,对不起,对不起!都是碧荷不小心!”洛碧荷忙丢了笔,着急地拿手绢为我擦拭。她显得很慌乱,胡乱给我擦了几下裙子,便直身擦我脸上的面纱。我感觉系在耳后的结一松,坏了!
随着面纱滑落,我看见碧荷脸上将要上扬的得逞神色,却在我整张脸露出来后,瞬时垮了下去!这一变化犹如镜头慢放,碧荷脸上的神情一帧一帧地呈现在我眼前:狠厉—得意—惊疑—呆愣。
原来,她一直以来的意图便是让我这“满脸红疹的丑怪之态”暴露在众人面前,确切地说是暴露给二皇子看。碧荷怕是中了爱情里“嫉妒”这副毒药,却连累我成了无辜的中枪者。但她万万没想到,我的脸上根本没有什么红疹,妆容倒比以往还美了几分。
我捡起地上的面纱,冲碧荷云淡风轻地一笑:“姐姐知你是无意,妹妹不必放在心上。”见碧荷眼里渐渐升起了怒意,我懒得再理会她,瞅瞅自己身上黑迹驳驳的裙子,向二皇子微屈行礼道:“碧尘失礼,先行退下了。”
二皇子灼热的视线盯在我脸上,我顿觉浑身不自在,只得将头更低了低。过了好一会儿,二皇子才说了声“好”,我心下一松,更不愿多待,立即回了原座隐起来,避开众人的视线。
这么一闹,诗也不赏了,碧荷悻悻地也回了来,只是走到洛离近前时,怯生生地直打哆嗦。待碧荷到座位上坐定,还能看见那肩头颤栗不已。碧柔握住碧荷的手无声地安慰,不时回头愤恨地瞪我一眼。
虽说洛碧荷的图谋没有得逞,却也将我的谎言拆穿了,不知道大夫人会不会因此责罚我。管它呢!到时就说喝了药,不成想好得这么快。我偷偷望了望前面的大夫人,此时她挺直着脊背,没有回头看我,更没有回头看碧荷。
“多谢各位千金献艺,才令今日之筵格外尽兴!”二皇子说着站起身,“待会儿府里还有精美烟火供各位观赏,诸位,请移步晴荷池吧。”二皇子说完率先离席,众人跟着纷纷起身,前往晴荷池。
到现在伊心才能来到我身边,轻轻搀上我的胳膊,跟上众人的脚步。路上,伊心颇有些兴奋,在我耳边叽叽喳喳:“三小姐刚才的舞太美了,连奴婢都看愣了!没想到三小姐自己偷偷练就了这么好的舞艺,奴婢都不知道呢!”
我呵呵应付过去,不敢多言。走了一阵儿,我故意拖慢了脚步走在最后,问伊心能不能偷偷提前回将军府。且不说这身脏了的衣裙,烟花我可看多了,这古代的恐怕没法比。
伊心面露难色:“如此,恐怕会失了礼数,让老爷和大夫人难做。”
我扯一下衣裙让她瞧:“衣服都脏了,提前回府也情有可原呐!”伊心皱眉,不知怎么答话了。
这时,迎面走来了一个小丫鬟,到了近前向我行礼道:“奴婢见过碧尘小姐,惐亲王妃担心碧尘小姐穿这身污了的衣裙失了体面,特吩咐奴婢带小姐速去更衣,尔后与众人同赏烟花之乐。”
换不换衣服倒无所谓,反正大晚上的也看不分明。我主要是觉得这古代的烟花不过尔尔,没有多大兴趣观赏,还不如回去睡觉呢。但伊心却顿感受宠若惊:“惐亲王妃思虑如此周全,奴婢跟三小姐这就快去快回,不会误了赏烟花。”
那小丫鬟甜笑道:“姐姐说的是,碧尘小姐快随奴婢来吧。对了,这位姐姐还是去向洛夫人禀明一声较为妥当,等更衣后奴婢会将碧尘小姐送往晴荷池的。”
既然是惐亲王妃好意,我也不便拒绝。想那小丫鬟说的在理,便让伊心跟大夫人去说一声,免得待会儿看不见我,别又添出什么事端。伊心高高兴兴应了是便去追寻大夫人去了。我跟着那个小丫鬟渐渐远离了人群,在偌大的惐亲王府里七绕八绕,不一会儿就弄得我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等到了一处院门前,我抬头看了看匾额——沁欢阁。小丫鬟领我入院,推开房门请了我进去,笑容依然甜美:“碧尘小姐,新的衣裙在内室,奴婢在门外候着。”我回她一笑进了屋,那小丫鬟顺势带上了门。
屋里只有两根红蜡烛亮着,周围显得有些昏暗。我掀了珠帘进了内室,桌上更是只点了一根红烛,灯芯的晕光暧昧地跳动着。我环视一遍,才在床上发现叠放整齐的新衣裙。不敢多耽搁,我来到床边,便开始脱身上的衣服。刚解开腰间的丝结,靠床的墙上忽闪过一个人形黑影!
我吓得倏然转过身,便看见一个男人立在内室的珠帘边,脸上带着面具!珠帘还在微微晃动,但刚才我却未听见任何响动。
龙形面具下的那双眼睛盯着我,让我汗毛直立。我吓得说不出话,也不敢动一下。就这么过了一会儿,那男人双手朝后一背,倒显出轻松之态,令我愣了愣。
“救命啊!”在能掌控自己时我立马破口大喊!对面的男人先是一惊,但立马恢复了轻松姿态。他逼近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喊也无用。”
这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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