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应对（三）
伊心心里记着我对她的嘱咐，此刻只跪在那儿不吭声。
我看着大夫人，露出更为惊诧的模样：“大娘，您说什么？！碧尘何时愚弄过您？碧尘过敏发作，又是喝药又是擦粉的，这才让红疹淡了许多。这都是应大娘的吩咐，还算体面地去赴宴。”说完，我走到大夫人跟前，让她和碧柔能真切地看清我的脸。瞬间，她们二人眼中闪过愕然，颇有些费解地对视了一眼。
“大娘，碧尘的过敏症确有发作，只是涂了脂粉遮掩，昨夜您没有看分明。”大哥往前站了站，帮我作证。
大夫人和碧柔的两双眼睛又仔细地在我脸上转了转，皆皱了皱眉，仿佛陷入了自己对昨日的回忆之中。
“是呀，姐姐。”二夫人温和笑言道，但许是因方才被大夫人训斥过，笑容里掺杂了些尴尬，“碧尘定也是为了不让姐姐忤逆了惐亲王的吩咐，才想方设法地遮了这红疹去赴宴，不想却造成姐姐的误会了。”
大夫人仍是不死心，低头看着伊心，严厉地道：“伊心，你来说！若是有半句谎话，我今日便将你赶出将军府！”
伊心吓得肩膀抖了抖，声音嗡嗡地说道：“奴婢......奴婢知错了。”
闻言，大夫人盛气凌人的脸上多了一丝胜券在握，她斜睨了我一眼，道：“你个奴婢的错还不是主子指使的！你莫怕，尽管说来，我自会为你主持公道。”
伊心缓缓抬头，咬着嘴唇犹豫着没有答话，只是看着一旁的洛碧柔。
碧柔也紧盯着伊心，脸上竟露出些许紧张。
我心里一阵儿担心，怕伊心不顾我的嘱托说出什么。昨夜她曾提出要供出碧柔谋害我的事情，也好为我增加胜利的把握，但被我当即否决了。只是考虑到，即便她供出了碧柔，形势有利于我，但不见得能让大夫人真正惩处到碧柔，伊心是帮凶的罪责肯定无疑了，指不定她们还会将所有一切都推到伊心身上。那即使我脱离了怀疑，却让伊心受了牵连，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这时，伊心伏地磕头，刚要开口说话，碧柔突然上前两步指着伊心，恶狠狠地道：“你敢胡说，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她怕是担心伊心供出了她那龌龊的勾当，才急于如此恐吓。
伊心好似吓得不敢抬头，只唯唯诺诺地回道：“奴婢不敢......不敢胡说。回大夫人，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疏忽没有照顾好三小姐，才使三小姐不小心诱发了红疹。三小姐担心这副样子去赴宴失了体面，昨日晌午便吩咐奴婢抓药的时候捎带买些上好的脂粉遮一遮。”
大夫人思虑片刻，又将犀利的眼神落在我脸上：“既如此，碧尘你就应该在宴席上老老实实地待着，为何还硬要事事出头？”
事事出头？若不是碧荷怀着叵测之心，强行拉我作什么诗，我用得着献舞吗！至于救人，如果也被归为“事事出头”，那我也只能与她针尖对麦芒了。
我勾起嘴角，露出一丝轻笑：“事事出头？大娘原本的打算不就是想让碧尘获得惐亲王的在意么？”
大夫人的眼底骤然闪过一抹惊异之色，更加审视地盯住我。
二夫人和大哥闻言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只是不知他们的震惊是因为我斗胆说了这话，还是因为事实背后的隐情。
当初在家宴上，碧柔变着法地反对我去赴宴，大夫人不但斥责了她，还帮着我解释，而一向不喜我这个女儿的洛离居然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这是其一。其二，惐亲王妃都被别家女眷在背后拿来说笑了，洛离和大夫人岂不知二皇子好女色的品性。只怕真如二皇子所言，我不过是他们联络权贵、欲为皇亲国戚的一枚可用之也可弃之的棋子。如果不是我恰巧装病，也许在惐亲王府里大夫人已然使出花招让我去博得二皇子的欢心了。
但世事难料，大夫人怕是没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洛碧荷一心暗恋着二皇子，竟如此明目张胆地写诗相赠。如今朝堂之上闺阁之内都知晓了此事，明里暗里恐怕都有了讥讽者，不知道大夫人往后该如何保全她家的颜面。
“哼，我不知你从何处听来了这番话，”大夫人说着斜睨了二夫人一眼，“我只是秉承惐亲王的吩咐带你去赴宴，也是为你一片好心。你今年便满了十八岁，应当出去有所见识，也让别家识得你，以便为你谋一桩好的姻缘。”
我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了，不想一句气话连累了二夫人被她怀疑。我挤出笑容，尽量挽回：“大娘的一番苦心，碧尘自然明白。所以，在惐亲王府里碧尘又是献舞又是救人的，如今应该不少人都认识碧尘了吧。”
“那你行事前也应该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大夫人又是一副鄙视的神态看着我。
我佯装低眉顺目：“碧尘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过，大娘所谓‘行事’是指碧尘救人的事儿还是献舞的事儿？当时溺水之人形势危急，碧尘只是尽全力救人罢了。至于献舞，”说到这儿我加重强调的语气，“碧尘也是规规矩矩随碧荷妹妹一起，她作诗，碧尘献舞——”
“好了！”大夫人蓦然打断我，脸色有些不自在，却也是斥责着我，“总之，往后你便规矩些，休要再有什么妄想。”
先前想把我推给那登徒子二皇子，如今又叫我不要存妄想，大夫人真是“善变”呐！但我也只是对她行礼道：“是，碧尘谨记大娘的教诲。”
大夫人见我乖顺的模样，也不再多说什么，瞅一眼碧柔，道：“碧柔，我们走。”说完，转身领着那一帮丫鬟妈子离开了。
碧柔从担心伊心说出她做的坏事开始，便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没有出声。现在她也只得顺从地跟着大夫人离开，只是转过院门前，回头怨愤地瞪了我一眼。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我扶起伊心，和她对望一眼，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走到二夫人近前，我行礼道：“碧尘多谢二娘救护。”
二夫人拉住我的手，有些惭愧地道：“二娘没帮上什么，倒是你自己据理力争。”二夫人说着眼里也含了探究的意味，“我竟不知道你原本是个胆大心细、伶牙俐齿的丫头。”
我呵呵一笑，看了看大哥也望过来的惊疑目光，说道：“二娘谬赞了，碧尘只是被她们欺负得久了，知道一味地退让忍受不是办法。二娘就当碧尘昨夜受了惐亲王的赏识，底气足了。”
二夫人闻言更是疑惑地望着我，刚想接着问什么，大哥却两步上前抢先担忧地说道：“碧尘，你难道真想依附惐亲王？！他——”
“大哥误会了。”我打断他，冲他安慰一笑，“大哥放心，碧尘自有分寸。”
我本是想用这个当做一个合理的借口来解释我今日这大胆的行事，不想却引来大哥的担心。
不想再让他们在这件事儿上纠缠，我装作一惊：“大哥不是午时就要出征么！现在时候不早了，大哥快些准备准备吧。”
二夫人也惊觉过来，着急道：“是呀，云儿，你还要去军中整顿，现在与你父亲辞行去吧，娘得赶快去给你收拾一些随身衣物。”二夫人说着就奔到屋里忙活去了。
大哥看着我并没有动身，微微皱起眉头，说道：“我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如今你更懂得保护自己，我应该高兴才对。但我心里却总是隐隐地担心，怕你如今的改变和成长会给你带来祸端。”大哥叹一口气，“对不起，大哥不应该说这种话。还是大哥无用，总是辜负你母亲的嘱托，也总是负了我自己的承诺。”
大哥又一次提到了碧尘的母亲，如此可以判断，清云大哥应该知晓碧尘生母的事情，只是我不晓得我如果就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他，他会不会怀疑我。
罢了，那都是过往纠葛了，我没必要深究。于是我挥去脑中的疑问，冲大哥释怀一笑：“大哥多虑了，你应该高兴才对。上次就连小弟都说我这样甚好，省得总被别人欺负了呢。大哥也不必自责，碧尘会好好照顾自己，再说还有二娘照应，你便放心地去吧，早早地打了胜仗回来，碧尘亲自去城外迎你回家！”
大哥终于露出笑容，安心地说道：“好，等大哥打了胜仗归来，你一定要来迎接。”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看着大哥转了身离开。
我顿觉身心都有些疲惫，便和伊心径直回了娇星阁。一躺到床上，许是没了担忧之事，困意瞬间席卷而来。我吩咐伊心也去休息，午饭也不要叫我，便沉沉地睡着了。
我正睡得香，耳边忽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我最讨厌睡觉的时候出现这种烦人的声音了！刚想克服困意坐起来发飙，耳边一下子又没声儿了。做梦的吧？那好，接着睡。
“哟！这天都塌下来了，人家还能睡得着呢！”
嗯？
我怎么好像听见尹氏的声音了？
“就是！三小姐的心可真大，如果换作奴婢，这会儿都要哭死了。”
怎么还有眉儿的声音？
“也许人家故意装睡的呢，能赖一会儿是一会儿，啊哈哈哈哈——”
情况不对！我倏然睁开眼坐起身，看见屋里站了好几个人，伊心正跟另外几个丫头抢着一个包袱，而那尹氏和眉儿远远地站在珠帘边，两副得意忘形的面孔犹如夜叉般正肆意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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