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射粽

御花园的众人还在说笑中，于远处走来了两列宫女和太监，手中或端着金盘粽子，或拿着角弓箭矢，都规规矩矩地摆放到约一米间隔的桌台上，只等戏码开始。

我还从未见过射粽戏，不知其规则是何。女眷中早已有人兴奋地嚷嚷起来，说今年一定要拔得头筹。只是旁边的人讥讽她，今日若不是曲副将军的千金当值巡视，不能参加，否则任谁也无法赢过曲千金。别人一听反来了劲头，似乎一下子有了自信。

“往年都是曲觅卉赢得头筹，今年她因公务缺席，正是我等表现的机会啊！”一名身着紫裙的千金盎然说道。

“人家的父亲已官复原职，作为女儿和警巡副使，替父分劳，替君分忧，是比我等射粽更实际的表现呢。”另一名青衣千金好似羡慕又好似讥讽地说道。

“总之，今日我会全力以赴，拿下头筹，赢取雎妃娘娘和明妃娘娘的赏赐！”紫裙千金志在必得。

“大话莫要说过头，且看有没有这个本事吧。”青衣千金骄横地瞥视一眼，走到一边去试角弓去了。

我正要问问伊心可知晓射粽其中的规则，太监的一声尖嗓突兀地响起——

“雎妃娘娘驾到！明妃娘娘驾到！”

我随众人低头跪拜行礼，听众人高呼：“参见雎妃娘娘，参见明妃娘娘。”

见一行人从我眼皮子底下走过，过了片刻，两位娘娘似乎落了座，才听见让起身的命令。

我站起身，又是一阵头晕。伊心赶紧扶住我，让我能靠在她身上缓一缓。

“今日乃端午佳节，又适逢我大武朝助南夷国平定内乱，可谓双喜临门。方殿临华节，圆宫宴雅臣，皇上重黎民亦重臣子，所以今日皇上特请了众位朝臣共享佳节。本宫与明妃亦延续旧规，于这御花园和诸位同乐。”

讲话的这位就是雎妃娘娘了，不管是衣着还是谈吐，都显得非常高贵大气。

听伊心说过，自三年前一直未有所出的皇后抑郁而终后，皇上一直未再立新后，只是封了这两位为贵妃娘娘共同治理后宫。这雎妃生有大皇子和四皇子，明妃生有二皇子，兼收养了三皇子，都可谓母凭子贵。只是皇上还未显出更属意哪位皇子为储君，如今为了儿子的前程，这两位娘娘怕也是明里暗里地争斗吧。

“姐姐，我瞧着来了不少新人，今年的射粽戏应该会有些不同吧。”明妃娘娘笑着说道，语气谦和，给人的感觉倒是端庄温善。

可我记得颜魅公主说过，三皇子在她的收养下是寄人篱下的困苦生活。难道明妃娘娘的温善是装给众人看的不成？但也有另外一种可能，便是三皇子给公主传达了错误的认知，毕竟颜魅公主得知的一切不过是三皇子的一面之词罢了。想起三皇子令人发憷的伪装本事，他也许真的做得出来。只是，我怕是多虑了，三皇子有何动机连公主也骗呢。

“那，射粽戏即可开始吧。”雎妃娘娘发话道。

她身旁的太监往前一步，扫视众人，“射粽戏的规则一如往年，射落粽子于金盘外最多者获胜。胜者得雎妃娘娘赏赐点翠串珠宝石坠流苏一对，得明妃娘娘赏赐嵌珠镶红石蝴蝶簪一支。”

“哇——”听了赏赐之物，下面一片艳羡之声，都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姿态。

原来这射粽戏也是为各府千金们准备，像大夫人这样的长辈，不过是随来凑个热闹。我本来也想只凑个热闹，却被过来分发弓箭的太监告知，凡来者千金必须参加，射不中无妨，不过是没有赏赐罢了。

何止没有赏赐这般简单，莫觉这只是小小的射粽戏，任何带有胜负意味的比赛或是游戏，在这些人眼里都会被看成是一场战争，或是家门荣耀相较量的战争，或是自我魅力互角逐的战争。

将军府的家门荣耀与我无关，但表现自己于我总是有关系的。四皇子为了能与我在一起，做了许多筹谋，我亦不能只是一味地静等，该做出些努力了。

射粽戏共有八名千金参与，每人分得一把角弓和三支箭矢。看来，规则便是三箭全部射出后，落于金盘外的粽子最多者就是胜者。

八位千金站成一排，与对面八盘粽子相对。我在最尾，洛碧卿就在我的右侧。她拉扯着角弓，试着弓弦的弹韧性，看似信心满满。前几日我曾在将军府无意中看到过洛碧卿手持角弓的身影，想是很早她便开始练习，准备今日这一战吧。

我望着五米之外桌台上金盘里堆满的粽子，皱了皱眉。我的箭准头可以说，我自己也不知晓，因为我从未拿过弓。只是以前在宿舍爱玩掷飞镖，每每与室友比赛十有九胜。两者从表面看似是相通的，但却是不同的游戏。

“开始——”随着太监高喊一声，只听“嗖——嗖——”，已有迫不及待的离弦之声响起。而后，有惊喜声，有叹息声，应该是有中者，也有不中者。

我不慌不忙地扯下挽在青丝上的一条红绸带，将两只箭以十字型绑紧。试了试固定程度，我搭箭上弓。这一次便用了两只箭，若一击不中，我获胜的几率就微乎其微了。

我试着拉了一下弓，胳膊处骤然传来剜骨般的疼痛。即便我已将使力拉弓的一边换成左手，但右臂上的伤稍一牵动便疼痛难忍。

围坐闲看的人已有不少将目光集中在我身上，或疑或奇地看着我不同于他人的射法，似乎只等我或成或败的结果。

我放下支起的手臂，闭眼暗自调息。射落粽子于金盘外最多者获胜，所以单凭三支箭，即便箭法再准，一箭也不过是命中一二罢了。我将两只箭以十字型绑定，便是为了扫落更多的粽子。但要想成功，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是射出的力道足够大，能将双箭射出五米外还有余力扫落粽子；二是射中的点要准，粽子的中路是最合适的瞄点。若是命中既可带动堆在上面的粽子一起掉落，也不会因为我力气不够而撼不动它。

我暗暗蓄力，睁眼，直视目标，举箭拉弓，一鼓作气。“嗖——”离弦之箭直冲那盘粽子的中路。

满盘的粽子瞬间被扫落大半，纷纷滚到地上。不给自己感受疼痛的时间，我再搭箭上弓，“嗖——”第三支箭直冲那金盘而去。

“铛！”金盘连带盘中剩余的粽子从桌台上翻下去，金盘掉到地上滚了老远才停下来。至此，盘中的粽子全部掉落金盘之外。

这时周围才响起一片惊讶之声，“竟全部射落了！”

“以往还从未有如此结果出现过！”

“这是哪家千金？有如此能耐！”

身旁的洛碧卿还有一支箭未射出，也为我全盘皆射落的结果震惊不已。她看着我，眼神里有显明的不甘。

我不关心这些，只是暗咬着牙。前臂的伤口似乎裂开了，我仿佛能感觉到血液正在往外渗。但我却只能保持着沉着无事的样子，任由那股痛楚游遍全身。只是当手指触到那袖中香囊时，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作弊！如此我也能射落所有的粽子！”青衣千金愤愤地说道，不甘地将最后一支箭射出，目标亦是那金盘。但“铛”一声响后，金盘纹丝未动。她懊恼却也无话可说，气鼓鼓地走到一旁生着闷气。

“各位若是谁还觉得她作弊，大可也用此法，将剩余的箭全部射向金盘，看结果如何。”明妃娘娘倒是站在我这一边，甚是公允地说道。

台上还有三位千金的箭有剩余，而且都是仅剩一支。前两位互相点头鼓了鼓气，蓄力将最后一支箭射出，结果皆是金盘纹丝未动。金盘里都还有满满的粽子，仅靠一箭之力怎可撼动。

洛碧卿似乎已明白我办法的妙处，却因手里仅剩一支箭而显得无奈，只是用力拉满了弓，将箭射了出去。金盘竟移动了半分，最上面的两个粽子晃了晃，滚下来掉到了地上。

比赛结束，几个太监跑过来边捡粽子边数着。雎妃娘娘挥一下手，说道：“不必数了，谁是胜者一目了然。获胜者，上前领赏。”

我在众千金艳羡和嫉妒的目光中走到两位娘娘面前，跪下行礼道：“臣女洛碧尘谢雎妃娘娘赏赐，谢明妃娘娘赏赐。”

“你，就是洛碧尘？”雎妃娘娘竟有些惊讶。

不是她点名让我来的么？她这惊讶的神情倒好像并不知我会来似的。

“是啊，姐姐，这便是洛碧尘。”明妃娘娘已笑答道，“没想到这孩子不但生得如此娇美，还这般聪明伶俐。这几日恒亲王总在我面前提起她，说她温文良善，还曾救活一位溺水已死之人，甚是神通广大呢。今日我特意吩咐传口谕的太监点名要她来宫中参加射粽戏，不成想她倒胜了。我甚是喜欢这孩子，初见面就有种亲切之感。”

三皇子！他不是说过已与我形同陌路了么，他背后又告诉明妃娘娘这些，究竟又是唱得哪一出？此番是明妃娘娘点名要我来而非雎妃娘娘，这其中又有什么牵扯？

雎妃娘娘脸上虽还是笑着，语气却有了不悦，“这孩子本宫也喜欢，她曾相助珏儿抓了洪途等人贪赃枉法的证据，那嘉奖的圣旨还是本宫求皇上颁下来的。”

明妃娘娘轻弯了弯嘴角，“这孩子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本宫更是喜欢了。”她看向我，“本宫听闻你近日常去陪伴恒亲王妃，与她甚是投缘？”

我点了点头，不知她为何提这茬。

“你是与亲王妃投缘，还是与恒亲王投缘呢？”明妃娘娘往我脸前凑了凑，慈笑着看我。

我抬头惊疑地看着她，她这是什么意思？想将我与三皇子拉拢到一块？

“妹妹说这话未免太过失礼了，这孩子心中属意谁，怕早已定夺。”雎妃娘娘露出自信的神态，将旁边桌上的盒子打开，里面是她的赏赐之物——一对点翠串珠宝石坠流苏。

明妃娘娘也将她旁边桌上的盒子打开，里面是她的赏赐之物——一支嵌珠镶红石蝴蝶簪。她仍是慈笑着，“碧尘，喜欢哪件便取了来戴。”

这是喜欢的问题吗！这两个人给我出难题，让我选择其一，以表明我的立场。

单纯来讲，我自然要选择雎妃娘娘的流苏。但我只想单纯地喜欢四皇子，不夹杂任何心机算计和利害关系的喜欢。我的立场不应是她们斗争的砝码，所以不好意思了，二位，我只得装一回无知了。

我伸手将两个盒子都收到手中，叩头谢恩道：“两样饰品碧尘皆喜欢，便都收下了。谢两位娘娘赏赐！”

对面有片刻的愣神，好一会儿我才听见雎妃娘娘让我起身的命令。我站起身，低眉不看她们此时的脸色。

“你既都喜欢，便收着吧。”雎妃娘娘眼含深意地盯着我，“只是，物件可兼得，人却万万不能。而且，永远没有你去选择的道理，你可明白？”

这算是警告吗？看来方才的举动确实惹恼了这位雎妃娘娘，她心里怕是对我已有了坏印象。她一直认为我已经是四皇子的人，方才我应该毫不犹豫地选择她的流苏，而非现在模棱两可的结果。

“姐姐言重了，别吓坏了孩子。”明妃娘娘在一旁温和地劝说道。

雎妃娘娘挥挥手让我退下，换了一副神采奕奕的神情，扬了扬声音对众人说道：“射粽戏已结束，诸位可在此欣赏御花园的景致。稍后，诸位便随本宫和明妃去往宝和大殿参加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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