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人有多大胆

辛梧有私心,可谁能没有私心呢?

他努力爬到现在不是为了草率死去,毫无疑问,李园的话说到他心里了。

在送走李园之后,辛梧不禁为未来沉思,最后郑重决定,他要依使者所言,缓兵行事。

不过是放缓脚步,在抵达魏国之后遇事斟酌再斟酌而已,这根本算不上有错处。他想。

秦魏的联合,在双方领导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然出现巨大的裂缝。

——

在辛梧做出决定的时候,赵昌也下定了决心。

他不想在宫里待了。他想出去。

搞事的小火苗在心中熊熊燃烧。

“鱼啊,你说父王现在在做什么呢?”赵昌托腮思考,发问。

寺人鱼一板一眼地说:“王上也许正在与朝臣商议要事。”

“哦,这样。”赵昌看他,“鱼今天中午会离开我吗?”

鱼:……

他缓了缓,艰难挤出一个:“会?”

我难道不是挑公子午睡的时间,用各种合理的理由离开的吗?为什么现在就被发现了?

赵昌开心了,提出要求:“我要见父王。鱼能替我传达吗?”

“……能?”鱼迟疑,委婉道,“公子……王上并非时刻可见。”

不是说你求见,他就会同意见你。你可能会被拒绝的哦,到时候不要为你冷酷无情的父亲伤心哦。

赵昌说出大逆不道的发言:“我也并非时刻想见他。能见就见,不见,以后再寻机会。”

老爹的好感真是难刷,主要是见面难,没给赵昌多少时间维持感情。

不过这个想法在他发现鱼不对劲之后就消散了。赵昌很贴心,点名要鱼陪自己听彭仓的课,为鱼创造机会。观察一番,彻底确认了他的身份——爹派来的卧底。

赵昌若有所思:嗯,这是什么旧时代傲娇吗?

他是真的服。关注孩子的生活但不见面,这岂不是单方面提升好感度,另一个人反而会降好感的啊。难道这就是现在的父子关系吗?什么狗血家庭剧本。爹啊,你不会还偶尔自我感动吧?

但没关系,赵昌绝不会让老爹单向奔赴。

鱼带着满肚子担忧,按照惯例与秦王见面,说出口的并非“公子昌观察报告”,而是:“王上,二公子知道了我。”

从根本上讲,他是服从于秦王的,哪怕心底对赵昌有偏爱,但顺位第一肯定是秦王。身份暴露这种事,秦王必须清楚。

秦王笑,问:“你发现了他在观察你吗?还是他向你表达了疑问?”

鱼内心羞愧:“王上,下臣惭愧。”

不是疑问不疑问的事啊,二公子他直接摊牌了啊。呜呜呜,这么小的小孩怎么这么会骗人。我的警惕心还是不够……

秦王明白了:“哦,他是什么反应?”

“……王上,公子想见您。”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回永巷吗?还是做寺工呢?鱼暗叹,以后恐怕见不到公子了。

秦王补充:“此后不必再来见我,只每日以文字记录,送到林手中。”

鱼心里一咯噔,应下。

还不如不见公子呢……唉,王上,这活可以换人来做吗?写字,真的要写字吗?真的吗?

鱼脸上昙花一现的哀愁没有被秦王关注,他对林说:“请昌来。”

“唯。”林与鱼一同离去。

赵昌同学特地没睡觉,就等着见祖龙。

齐妫见他打了个哈欠,问:“已经困倦为何不睡?”

由于身体养成了午睡的习惯,到点就开始困,哪怕他心中亢奋也没法完全无视这种信号。

赵昌说:“父亲今天或许会见我。”

他有八成把握。

齐妫抬手掩唇,温和笑道:“是我的错,原来你已经睡着了。”

论阴阳怪气,齐妫才是一把好手。

赵昌听了直笑,把困意都笑没了,说:“我才没骗您呢,我与父亲心有灵犀,他现在一定在想我,我感觉得到。”

齐妫发觉孩子没说谎,皱眉:“不许乱说话。”言语真是越来越轻佻了。

“好吧好吧。”

说真话怎么就不信呢?虽然稍加修饰了一下,但我真没骗你啊。

这不,说着说着,宦官头子林就真的带着消息来了。

赵昌乐

呵呵地和齐妫拜拜,转身跟林离开。

“林,您当初为什么要进宫呢?”赵昌和林的关系有了飞跃式进展,已经可以在路上寒暄聊天了。

林不回答,而是让赵昌猜:“公子认为呢?”

我能怎么认为。为了钱,为了地位,无非就是这些,总不能是迷弟为了见秦王吧,等天下统一说不定能有这种答案出现。

“我不猜。”赵昌觉得自己刚才问了个白痴问题,“父王找我做什么?”

林心说,二公子挺会装傻。

“我并非大王,又怎么能知道大王的想法。”

话题就这样结束,两人一直安静到赵昌入殿。赵小朋友这次是二进宫了,稳得很。

据他琢磨的祖龙性格,只要不冒犯到祖龙底线,嬴政就不会在意他想做什么。

“为什么要见我?”秦王不好奇赵昌是如何发觉鱼的问题,他看到结果就够了。

赵昌拜见爹:“因为我有请求,需要父王成全。”

秦王便问:“你想要什么?”

他料定赵昌不会因为珠宝财富来见,但仍不清楚赵昌的具体目的。

赵昌的回答也确实出乎秦王预料。

他说:“我想离开咸阳宫。”

秦王没有对这话语不屑一顾,也没有气愤,而是道:“说说你的理由。”

赵昌从心态的转变开始说起:“父亲,我不曾见过黔首的真正模样,直到那天蜡祭。我原以为尚书会与平民差不多,但他们差得太多了。”

多到赵昌偶尔瞥见的佝偻是如此瘦削,似乎风一吹就会倒下,这令他难以忍耐。

“嗯。”秦王不置可否,只示意他继续说。

“所以我想去宫外看看,我想知道黔首的生活,我想知道他们如何看待秦国,我想知道他们对未来有什么需求。”

秦王问:“你觉得他们很可怜?想施舍他们?”

“与其余六国比,秦人并不需要可怜。我不想施舍他们,我想帮助他们。”

秦王笑,说:“你又能做什么?你连犁都拿不起来啊。”

“父王,按照规定,我这个身高的小隶臣已经可以做事了,我又何必非得整天玩耍。如果我认为现在做不到就不去努力的话,那我未来又怎么能做到?蓄积不是没有意义的。当我登上山顶才能看到景色,您却说我现在的体力只能爬到山脚,但这就是上山的必经之路。

“我年纪小。可我认为我有自己的优点,我比他们看得远,我比他们想得多,我比他们的思维更敏捷。我的视角不同,所以可以看到不一样的景象。请您放我出宫半年,如果我毫无收获,那我就不再提这样的要求。”

秦王不知道赵昌哪来的自信,但他觉得支持一把也无所谓,或许闲来无事还能看看好戏。他是真的吃过苦的,甚至有一瞬也想让赵昌体会一下,最后还是放弃了。

“你想去哪?”秦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