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阿轲,图穷匕见已经过时了

春风渐暖,今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赵昌正低头查资料写建议。

一旁的鱼把握时间,提示道:“公子。”

“……知道了知道了。”赵昌写完这字的最后一勾,放下笔。

鱼在提醒他该去换外衣,待会就要吃席,不,现在已经无席可吃了。

由于不久前赵昌抗议:干这个影响我吃饭。秦王最后便贴心地决定,整体流程分两宫举行,先来个接受献礼的仪式,再一起去吃饭。

他向儿子转达这个决定,收获了赵昌顺毛的愉快夸赞,以及深刻的内心吐槽。

这回好了,谁都别想吃东西。

秦王的区别对待也很有一手,比起赵昌刚回咸阳就被告知消息,燕国的使者团在昨天才被透露了些许内容。

此等微小改动,在秦人眼里只不过是具有某些象征意义,但对于知情的燕人而言,不亚于惊天大地震。

“这这这……要怎么办啊?”秦舞阳作为副使,荆轲不在,他就在秦王派人通知时出来接待,谁知道那个使者竟然随随便便砸下一个重磅炸弹。

秦舞阳脑内当场划过一句“完了”。

他们此行为刺杀秦王而来,如果中间再隔着一个什么公子,这不是平白无故生出许多变故?还能越过那公子杀掉秦王吗?如果杀不了秦王,那燕国怎么办呐?那群秦军,可是一直守着,准备进攻燕国呢!

“还请副使转告众人,早做准备。”秦王使者温和道。

秦舞阳此刻已经震撼到失去表情,只愣愣点头:“嗯,嗯。”

等到荆轲回来,他才六神无主地焦急询问。

荆轲偶尔会像个正常使者一样出门晃悠,虽然他身负重任,但他是个大心脏的正常人。马上就要去赴死了,不多看点异国风光实在可惜。

秦舞阳又把他在这段时间内思考的内容提出来:“秦王是不是有所怀疑?”

荆轲很想坚定地说不可能,但看着秦舞阳这副拉胯的模样,想到其他性格也歪瓜裂枣的凑数使者,坚定的心不由动摇。

“如果他有所怀疑,那就该派人搜寻这里,而不是继续举办。”荆轲说。

君主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也不会因为“只有怀疑,没有证据”而偃旗息鼓。

对他们来说,有一丝怀疑就足以当作证据。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啊?”秦舞阳的担心真心实意,却又隔了一层膜,真正的执行者终归不是他,压力给到荆轲头上。

“我……想一想。”

一想就想到了第二天的正式活动上。

赵昌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又换好衣裳,临离开前,随手把刚才写好的奏疏揣进袖子里。

只是献个礼而已,不需要三拜九叩,也没什么特定流程,根本没有可排练的。

赵昌这次给自己的定位是:颁奖仪式的礼仪小哥。

虽然有点差别,但他感觉干的事都差不多。

不过,这件事需要面临一丢丢危险。

赵昌进到咸阳宫正殿,第一反应是用目光把能看到的柱子又扫了个遍。

正殿很大,占地是规整的正方形,整体近千平米,因此用来支撑它的都柱也十分粗壮。赵昌随便挑了一根靠前的打量两眼,估摸着这直径怎么说也得有七八十厘米。

稳了稳了。开玩笑的。能不动还是不动,我可不想四处逃窜。

赵昌把自己的点位记好,等待仪式正式开始。

随着礼官的指引,一切毫无波澜地进行,赵昌百无聊赖地听着开场的废话,直到荆轲带着他的副手出场,环境才有一些不同。

只见荆轲先行一礼,然后恭敬地说:“大王,我们是燕国的使臣,代表了燕王的意志,我们所携带的礼物是燕王的诚意。还有什么能比将一位君王的诚意,直接交付到另一位君王手上,更能够展现我们两国之间的和谐关系呢?”

他还是想挣扎一下,争取直接面对秦王的可能性。

本就安静观礼的人们,似乎变得更安静。

赵昌心道:来了来了。

他一点也不尴尬,也没有因自己被“看不起”而生气,更没有什么如芒在背的感觉。他现在只想看戏。

大神,你排斥我……最可能愤怒的人之一,就在上头坐着呢。

果不其然,秦王开口:“即使你们能够代表燕王,他却更能够代表秦王……”

赵昌

心里一咯噔。

“……那么由两位代表进行交接,不该比我合适得多吗?”

寂静的环境,更为凝重。

赵昌很想回头看老爹的表情,一定是表面平静眉眼猖狂,而且还在忍笑。

你根本就是为了今天说出这句话才让我干这种事的吧!就算没有荆轲当捧哏,你肯定也会自己想办法把话甩出来是不是,真是看透了!

这回真要给你当替身了啊。

听到话语之下的威胁,荆轲不得不赞同了秦王的发言,按照原定通知行动。

等到平平淡淡地送完樊於期的头,真正的重点来了。

秦舞阳自荆轲的建议被驳回之后,全程在状况外,人看起来还活着,其实已经走了有一会了。

他游魂似地一板一眼交给荆轲存放地图的木匣。

荆轲将木匣打开,捧出图卷,停在赵昌面前。

他双手微动,正欲展开,仍然上捧的手背却传来另一双手的触感,并非完全相覆。

荆轲肌肉紧绷,忍住了当场反击的冲动,略微抬头看向微笑的赵昌。

赵昌的手已经碰到了地图。

“辛苦您了。”赵昌低声道。

而后他趁人愣神的一瞬,佯装抬手要接图,实则让它失去平衡。

局势便也瞬间失衡一般。

此图好像是自然垂落,又像是被谁暗中施加了更多动力。

似乎只是隐隐“唰”的一声,地图毫无预兆地展开。

“铛”。“铛”。

凭空坠下了什么东西。

清脆的触地声响起。

短匕甚至弹了一下,弹出一个美丽的弧度,躺在荆轲脚边不远处。

赵昌的手则提着一张垂下的地图。

地图还在微微晃动。

寂静……

寂静……

连荆轲都大脑死机了一瞬间。

全场在这一瞬间能够保持理智的,大约只剩下“罪魁祸首”赵昌一人。

他甚至有闲心想:这回图穷匕见是没了,改叫什么,图甩匕落?有点难听啊,要不叫垂图落匕吧……嗯,不错不错。

这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而已,目前发展尚在赵昌的预想之中。不过,让他略感惊讶的是,最先回神的是一个赵昌预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人。

“昌——!”

身侧后方,传来了秦王裹挟浓重情绪的喊声。

愤怒、杀意、惊慌、担忧、害怕、后悔……

其情绪之多,复杂到赵昌这位秦王心理高级研究员一时间无法全然分清。

几乎与其同时响起的,是身后衣裳摩擦空气的声音和峥然出鞘的剑鸣。

而随着这声怒吼,莫名凝固的现实空间,就好像是一副被泼了水的画,开始一团糟地流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