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印
“父啊父啊，我有非常重要的大事想告诉您。”赵昌嘴一张就是大事。
他两手空空的来，秦王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把目光定格在袖子上。
“还是您了解我啊。”赵昌也不含糊，直接从袖中的内口袋拿出一枚印章。
这章没什么特别的。
秦王先问：“你的手臂已经恢复了？”
他记得按照太医的检查，分明还没完全痊愈。
赵昌拿印的是右手，回答：“没有，但差不多吧。据太医令说它长合的速度很快，按照他的预估，或许还需要一点时间，但是我早已经不会再疼痛。他只是想继续观察，防止意外。”
“既然没有恢复，那就不要乱动。”秦王皱眉不满。
赵昌乖巧地换成左手拿印，笑：“好好，谢谢您的关心。”
秦王瞪了他一眼，但似乎失去了威慑力。
“把大事说完就可以走了。”秦王催促，不想见人。
赵昌拒绝，说：“这可不行，这次不能只靠说的。阿父阿父，有纸吗？来一张，您试试这印。”
这时候的传统印泥就是一团泥，用作封缄简牍，算是保密措施的一种。在上奏与传递信息时，在外围捆好有凹槽的特别空简，将绳结放入凹槽填上封泥，而后在封泥上留下钤记。
等到留印的封泥干硬，就可以传递。只要简牍上的封印完好，便意味着没有人私拆查看、更换、篡改内容。
赵昌又从右面袖口掏出一个小木盒，打开递过去。
“就是这样，再这样。快试试呀。”赵昌投去期待的眼神。
秦王照做，然后看着纸上的“试验用印”四个篆字，陷入沉默。
他又拿着印，翻过来看上面的刻字，似乎在思考人生。
“怎么样？您有感觉吗？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赵昌则坐在他旁边追问。
秦王不言不语，只是握着那印。
有点想打人。
赵昌好像没有危机感似的，惊奇道：“只需要用印，这样‘啪’的一下，就可以在纸上印出字来诶，您有没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顺着思考正事的秦王理智上线，放下试验用印，对儿子问木盒里的东西：“这是从哪来的？”
“这是他们用丹砂研制出来的印泥，虽然有些粗糙，但在纸上留印没有问题。我们不确定它能留多久，至少三月前做的试验尚且留有颜色。之后还会继续改进的。”
秦王道：“纸上可以留印，那绢帛上也可以留印？”
“这是当然。”赵昌又从右边袖口掏出一小块帛，放在案上，拿着印就摁，果然留下了缺胳膊少腿的图章。
赵昌重用印泥，再来一次。
对于这样的结果，秦王开始思索。如果帛与纸可以用玺……
假如能够证明书写内容是真实有效的，即便比不上简的保管措施，但在普通的小事上，用纸做传也不失为……
“但是，这不是今天的重点。”赵昌郑重地打断了老父亲的思路。
他深沉地叹气，道：“父啊，您果然不擅长创造的思考。”
从你开始问绢帛就知道你在想啥，肯定是想干活了。
秦王此刻竟然心平气和，抬手拍了拍儿子清脆的脑瓜。
昌，想挨揍就直说，不必这样拐弯抹角。
赵昌像是感受不到这股威胁，还往危险来源那里倾斜身体。
然后小声的，用密谋的语气在他耳边再次提示道：
“父王，这纸上的字，是印上去的。”
不是写的。
是印的。
你感受到了吗？
有灵感要挣扎着破土而出了吗？
赵昌看着秦王，看着他像遇到大难题一样面无表情地沉思长考。
印？
秦王现在满脑子都是新冒出来的“盖章公文用纸的用途”“用纸应该如何进行保密检查”……等一连串注意事项。
让他突然转换思维，更换系统，他有点卡顿。
赵昌不为难，继续道：“如果是简，那就一定要用笔书写。纸也需要用笔，在笔上甚至和简也略有不同。”
简牍很硬，在上面留下印记要更用力，笔毫不会太软。在做出纸后，原来的东西能用，但一不小心就容易弄坏纸张，相对应的，需要改出更适配的毛笔。
“纸比简平整，比简连贯，比简
更容易吸收墨汁。”
赵昌说着，将印章从绢帛上拿起，再次放到那张“试验用印”的纸上，章与刚才秦王印下的痕迹几乎重叠，静静地等在纸张正中央。
他道：“父王，您想，这印可以再大一些吗？”
“大到像这张纸这么大。”赵昌补充说明，等待着父亲的反应。
像纸一样大？
这是……
秦王好像回过神来了，眼睛略微睁大，看着面前的纸与印。
幻视中，似乎随着儿子的话语，出现了类似的画面，一枚可以覆盖整张纸的印章，一下又一下地将一张又一张纸印满……
“这上面刻的字也可以更改的对吗？改成……秦律？字典？”赵昌总算把人点通，在一旁笑着，道。
秦律？字典？
秦王这一刻好像什么也没想，只是默默把视线从那张纸上移开，然后侧过头和儿子对视。
他看着那清凌凌的目光，心有千言万语。
赵昌眨巴眨巴眼睛，开口打断老父亲的心绪纷繁，特别真诚地说：“如果您想夸奖我的话，那就抱我一下好了。”
嘿嘿，上回只用一只手拍了老爹的后脑勺，这次可以换只手。全都开光。
秦王似乎在沉思这个建议，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他略微抽动的手指明显暴露了内心的挣扎。
“天呐，您真的要抱啊。”赵昌感动，“还是等一等吧，等工匠把这些东西做出来。”
秦王拳头硬了，稳住表情，转移话题道：“还没有做出来吗？”
按照儿子以往的习性，大部分时候喜欢搞定一件事再来汇报……
但赵昌今天是来画饼的。
“当然没有啊。”赵昌指着印泥，“这个东西很贵的，不可能广泛使用。如果要用墨，就要做好多次试验。它对纸也有要求。墨要细，不会轻易乱流，不会轻易化开，纸要吸墨，又不可以太吸墨……”
如果只是刻个版这么简单就好了，还不是发现经费不够。
“……所以您，愿意支持吗？”赵昌做出要钱要人的表情。
秦王投去一个“你在说什么废话”的眼神。
“什么时候能拿出来？”
赵昌给不出准信，说：“今年也许比较难。”
“那就明年。”
“……行。”只要资助够，拼也能把它拼出来。至少应该能做出有瑕疵的成品，大不了之后再改进。
赵昌开始光明正大地记账：“您欠我一个拥抱，明年还。”
秦王：……我给你一巴掌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