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不是我
对于秦王超出预想的开玩笑反应，赵昌上扬的嘴角不知道该不该落下。
“我没有病。”赵昌强调。
“哦。”秦王便拿了一张漂漂亮亮的纸，低头开始不停地写。
能让他用纸写的，不可能是大事。
赵昌在一旁说着闲话：“整理今年的各项资料的时候，以纸装订确实更为轻便，不过在保存方面仍然让人放不下心。”
“嗯。”秦王算是回应。
官吏不放心用纸存储，这很正常。这种脆弱的、稍一用力就可以毁坏的东西，用它们存放大量重要信息，相比起简牍，优缺点都很明显。
有一种家里的宝箱突然变成纸糊的箱子的感觉，只要一想，就惴惴不安。
“用简牍记录的副本信息也已经收入，以后要让人将往年内容翻录在纸册上吗？”
“嗯。”
“这是件令人繁忙起来的大事啊，您觉得让谁去做比较好？”
“嗯。”
赵昌：。
秦王突然意识到不对，丝滑地拉长声音，作沉思状：“嗯……”
他迅速回忆起刚才儿子的话，终于开口：“这件事不急，可以让左相安排。”
赵昌勉强忍住了开口嘲笑的想法，为摔倒做俯卧撑的老父亲留一点体面，只是保持着微妙的笑容点头。
秦王稳得很，非常严肃地继续写写写，赵昌选择保持安静。过了一阵，秦王将这张写满的纸递给他。
“这是什么？”
“你想做的事。”秦王的声音古井无波。
赵昌警觉，极快地扫视被安排的内容，而后如一尊石塑般，静默沉立。
为什么这么多……
我好不容易积极一次，你却让我输得这么彻底。
“我生病了，病得很重。您还是让太医为我看看吧。”赵昌语气虚弱地说。
秦王缓缓露出一个笑容，重复不久前赵昌的发言，道：“你没有病。”
赵昌只想回到一切开始之前，打倒那个愚蠢的想加班的自己。
可恶的老头你没有心啊！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紧抿嘴唇将纸折起来收着。
秦王愉悦地笑，看着儿子的脸色越来越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越来越高兴。
他笑够了，才甩出一则速报，道：“大将军虽然击败了蓟城守军，但燕丹逃了。”
收到这消息时，他其实相当生气，现在却已经能保持轻松的心情看待。
“暂逃也是苟活。”赵昌的声音似乎比以往要冷淡一些。
秦王稀奇地看着神色冰冷的儿子，感觉怎么都看不够，道：“大将军已经派人追逐。”
常见其面目温和，少有不带笑的时候。今天可算是开出个隐藏款。
“现在吗？向哪追？追往辽东？”赵昌惊讶，无甚表情的脸突然又像注入灵魂一般，眉目稍扬，让秦王略感遗憾。
“竟然是真的？这也太危险了。”从老爹的不作回答中看出回应，他担忧道。
秦王说：“放跑了燕丹，将人追回是在弥补过错。”
——
滚动的车轮在地面留下痕迹，伴随着不停歇的马蹄声疾驰而过。
驾车奔骑的人，是精挑细选出的身强力壮的士卒。
冷冽的寒风呼啸，空气干燥割人，所过之处是一如既往的枯寂，从万籁俱寂中，他们仿佛只能感受到另一只队伍的声音。
“吁。”
李信停马，看着周围匆忙掩盖的生火做饭的痕迹，眉目锋锐地盯着前方，道：“果真如此，燕太子离我们不远，随我继续追！”
一路不断精简调整人手，有不少秦兵掉队，也累死了不少马。但燕丹的士卒也差不多。
而且，每次有燕人掉队，他们还能成为李信的路标。
“哎哟……年轻人……还真是年轻啊……”身在蓟城的王翦看着李信不停地遣人回报现状，不好评价。
但是自己这一把年纪的，只看报告就要热血沸腾了。
当时王翦指挥着各军不断机动骚扰攻打燕军，穿插迂回，打散其阵型，到围攻之时，燕丹见到败势已至，没有选择回退蓟城或是强行抵御，而是当机立断带着身侧的军队冲出包围，直接往辽东撤退。
于是王翦派擅长奔袭战的李信追逐。
可他也没想到李信这么猛啊。带着最后
的几千人还敢一直追到辽西，而且现在仍旧没有放弃，不杀燕太子誓不罢休。
王翦不断派人向东接应被李信淘汰的士卒。从最开始从蓟城出发时的万人，到现在李信身侧只有数千精兵。
比起王翦的连连感叹，远在辽东的燕王君臣已经吓破了胆。
李信会经常向王翦汇报动向，燕丹自然也在努力与燕王取得联系。
燕王看着汇报，人都麻了。
我让你自己撤回辽东，没让你带着秦军到辽东来！
有你这样撤退的吗！
竟然一路把敌人往家里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燕王慌乱无措。
“快渡水！”燕丹厉喝道。
他在心中暗骂，该死的秦人，该死的赵政！
这群秦人太阴魂不散！
吃个饭都不得安生，刚认为甩掉了他们，可以松懈一阵，斥候就说又发现了秦兵的踪影。
还好，已经到辽东了，很快就能抵达襄平。
等到父王派人接应，就不怕那些追兵了。
燕丹带着寥寥无几的残兵渡过辽水，不敢停下，一路跑累了，才在衍水附近的河谷暂歇。
李信的脚程也很快。
不久之后，他也渡过辽水，而后派出斥候继续辨认追击的方向。
他想：找不到痕迹也没关系，大不了冲去襄平，燕太子肯定要去襄平。
而燕丹，在此时等到惊喜，他终于见到了燕王派来的使者。
衍水离襄平不远，襄平是燕王君臣新选择的都城。在燕丹的不断联系之下，燕王很快就得知太子和秦军前后抵达了这里，最后他终于决定派遣使者前往。
“太好了，秦军就在之后不远……”燕丹长呼一口气，说。
使者咬牙道：“太子，对不起了。”
“什么？”燕丹错愕。
宫殿之中。
燕王不断回想着当初燕代联军初败时，赵嘉对自己传达的信息。他说，秦军恨的是燕太子，只有燕太子死了，他们才愿意停止进攻。
赵嘉记恨燕丹没在联军受击时帮助自己，导致代地本就不足的兵力损失更为严重，现在只能龟缩在一隅，复国彻底无望。于是给燕王留下了充满情绪的话语。
“唉……”燕王的脑子乱糟糟的，宛如一团浆糊。秦国将军带兵逼近，纵然城中可用的人数超过这群秦军，也没有人愿意出战。
不能让他们来进攻，不然我们就都要完了。燕王只有这一个念头。
不比这宫殿温暖，外面萧萧肃肃，一片寂寥。
李信带着人边寻边追，只听士卒道：“前面似乎是燕人。”
他抬首望去，好像确实看到了一些稀疏的人影，于是加快速度，行至前方，停下。
而后见为首的燕人恭敬道：“秦国将军，太子已亡，请您返回吧。”
李信惊讶地看着那个被献上的头颅。
有风拂过，吹起地面几团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