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人在营中坐，功从天上来。
王贲收到的任务是：率军向南，守在楚魏鲁交界的地方，密切关注楚军对于竹邑等地闹事士卒的反应。
一旦寿春要出兵镇压，王贲就捣鼓一下，也迅速跟进，誓死捍卫楚士卒造反的权力。
从攻完魏，秦王就一直让他看着齐国。一年多过去，他都要长毛发霉了，终于能动一动，他高兴还来不及。
但王贲没想到，他也仅仅是动了那么一下而已。
寿春根本就没有空闲去管其他事情，王贲苦苦守着探来的情报，一动也不动。与从前相比，他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继续长毛发霉。
他还能淡定地等，鲁人却淡定不了。
家门口蹲着秦（hei）国（she）人（hui），这谁能冷静下来啊？齐国不算。他们心太大了，定力十足。
对于鲁来说，如果王贲带个十几万、几十万大军也就罢了，鲁不仅不担心，还乐得旁观。
那么多肯定不是来打我的，一看就知道是冲着楚国去的。
但现在这五六万是在干什么，这是要打谁？是要打我啊！我们不是已经认过老大了吗……为什么还要打……
在这种鲁人的心惊胆战之下，王贲收到了让他感到迷惑的书信。
看完后，他进入长久的沉思，像是在勘悟划时代的定律。
怪了……难道我不是来支援楚战场的吗？
——
鲁韬明白，他旗下作战的主力其实是楚人的军队，但是这些楚人不会愿意和秦死磕。
如果他投降，这群人会支持。另一部分会支持的，是当地的豪强。
楚来统治，他们是地头蛇；鲁来统治，他们也是地头蛇；秦来统治，他们肯定还是地头蛇。
顶头换谁都没差别，那就不要硬怼，平白让自己损失力量。别打打杀杀了，我们用完全体的势力来迎接新的老大，这样不好吗？
有这些人在，对战时根本就打不了多久，己方肯定会莫名其妙地溃败。
这也合自己的心意。但与其等到最后不得不投降，不如在最开始就做出选择，借此博得更多。
鲁韬并不想把未来都系在秦王身上，这太被动。
说到底，他是个新冒出来的造反派，被秦国废了也不会有太多影响。
毕竟鲁地已经归属楚国好多年，已经很久没有过鲁公。
他出现的时间太短，短到消失了也可能无人在意。在投降之前，必须再做些别的。
鲁韬怀着沉重地心情，召集了亲近的臣子，道：“秦军在西驻扎，以后会发生什么，你们都能够看见了。如果有担忧安危的，收拾行李奔向齐、楚都可以，我不会阻拦。我也不想拖累你们。”
单横摇头：“让我抛弃您离开，那我当初就不会追随您。”
“我是认真的。”鲁韬对其他人说，“你们不要受他的影响，而无法表达真实的想法，也不要为我顾虑太多。”
有人面带踌躇，还是没有出声。
鲁韬等待片刻，道：“既然都要留下。对于秦国，我要投降。”
突然袭来的直白内容把所有人都砸懵了。
这事他们或多或少都想过，但秦军还没打来呢，你说得也太早了吧！一点反抗都不做，这显得我们很弱诶！
鲁韬再次回想着自己听闻的韩王做法，组织语言：“你们听我说。秦军的强大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只想依靠我们就击败他们，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单横怒道：“但您也不能……”
“听我说！”鲁韬打断道，“是我很懦弱。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决定。这与你们没有关系。”
“我不希望有谁逝去。他们可以躺在床榻中，烧着柴火度过这个冬天。然后等待春天的到来，再次开启一年的耕作。
“如果和秦国作战，最后还能剩下多少人？母亲会失去儿子，妻子会失去丈夫，孩子会失去父亲。不要强行让他们为我战斗。不要让他们为我的意气用事而遭受苦难。他们本来可以避免受到伤害。
“只要我投降，就没有人会受伤的。”鲁韬目光诚恳。
单横沉默，说：“……您为他们着想，他们也会愿意为您献出生命。这一战，胜负还未可知。”
士气充足，击败那些秦军也有可能。倘若您是这样想的，这也可以传出去激发众人的斗志。
鲁韬断然拒绝：“我不需要他们的生命！如果死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就是为了活着，为了家人能活着，才造反的……
活着，才最重要。
“我要的是来年仍然能看到他们。看到他们再次耕耘，再次收获，年年如此，过着安稳的生活。
“如果他们在今年留下的只有尸骨，忠与义……这对我又有什么用处呢？难道你想让我余生都活在悔恨中吗？是我害死了所有人！”
“不是的。”单横只能摇头。
鲁韬叹气：“横啊，君主应当保护臣子。”
坐在这里，我确实生出过野心，可它不合时宜，也不切实际。
“我太弱小，不能带你们获得胜利……向秦投降，这就是我唯一能给予的保护了……秦国治下，并非暴虐无道，民众会过得很好。
“一切都是我刚愎不仁，所以你们无法阻止我。你们怪罪我吧，我都可以接受。”
除此之外，别的事情……
我真的做不到了。
单横目光晶莹无言，摇头，最终缓慢地行礼。随着他的带领，剩下的人也纷纷致以敬意。
好像没有人再反驳什么。他们只是在谈话结束之后，把谈话的内容向外传播，传到被鲁公此举保护的人那里去。
那些普通的、命如草芥的白身平民。
得知此事的鲁人，无不为此感动。从来只见拼命调兵从国内榨出最后一个男丁的，哪里有如此为民众安全着想的国君。
动容之下，想要舍身攻秦的人有之；拼命阻拦，不希望破坏鲁公良苦用心的人有之……
似乎直到现在，他们才发现这是位值得拥护的君主，从内心生出真正的认同与爱戴。
可是太晚了。
“兄长！呜呜啊啊啊——你好委屈！”育听到消息跑过来，哭得稀里哗啦。
“……我并不委屈。”鲁韬为弟弟抹去泪水，叹息，“鲁人……在保护我。”
只要鲁人愿意承认我，我对他们还能有作用，秦王就应该善待我，也善待你们。你们会平安长大的。
——
王贲暂时还不知道秦军又双叒叕担任了一次反派角色，他思考结束，懵逼中带着冷静，说：“经啊，带一部去接收鲁地吧。”
“是……啊？”
“鲁公似乎要投降。你去的时候小心侦查，要确保没有陷阱。”王贲道。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总之，好像拿到大功劳了。
王贲想到远方的父亲，想到曾经关于“王氏立功不应过多”的叮嘱，脑门发懵。
父亲，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还有王上……这报告要怎么写才能让他相信……
——
楚王处的四人小组也听说了纷纷扬扬的传言，扎堆讨论。
“现在我们该做什么？”项籍自认不是脑力担当，表情严峻，实际上什么都没想，只是在用表情营造气氛。
熊升傻了：“他要投降？那我怎么办？”
我从哪借兵？我怎么打回郢都？我总不能去借秦国的兵吧！
“智啊，你快想想办法呀！”熊升就差上去晃肩了。
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