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情感抑制
永耀城的下午依然炎热，黄沙卷动着地皮上的碎树枝，一只像是蜥蜴又多长了两只脚的生物，在一个小沙坑内钻出，它那奇怪的圆形眼睛看了眼蔓延过来的“洪水”，飞速逃回了沙坑。
望着被自己吓坏的小东西，十七抖抖屁股抬头看了眼高耸的灰色围墙，丢掉卫生纸，提着裤子走出灌木丛，对外面两辆面包车和一辆吉普车旁的海卡莎摆摆手。
“尿完了？他们来了。”
海卡莎把嘴里的烟头甩到地上，指着从不远处开来的一排银灰色车队，十七扣上腰带，提了提裤腰侧身避开车队的方向，拿出手机对里面说：
“喂，莱恩，盯紧点。”
“知道了，船长小姐。”
莱恩的声音细微沉静，十七看向风风火火开来的车队，川崎星野公司的人蛮准时到。
她看了眼手表，对面包车里吹口哨，黑帆的船员们便打骂着把6个头上扣纸袋的人踹下车，船员们推搡着他们排成一排跪下。
十七负手而立，海卡莎走到她身边也背着手，手指在腰后的手枪上轻轻敲击，她歪头对十七小声说。
“嗯.....12个心跳。”
“好，小心一些，谁也不知道川崎星野会不会突然翻脸。”
“别担心，莱恩他们在暗处保护你，我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我还指着你赚了钱之后，我好做个美甲，上面镶真钻石的那种。”
海卡莎开着玩笑，十七呵呵笑了两声，看着那些造价不菲的舒适性轿车在面前几米外停下，轿车车门纷纷打开，从上面走下12名西装革履的亚裔面孔。
为首的一男一女两个公司狗走向十七，男人留着寸头，四方脸，浓厚的眉毛，肥鼻子香肠嘴，他一下车就不断用手帕擦汗，大腹便便的蹒跚步履让十七对他的第一印象很不好。
女人留着马尾辫，她带着黑色的口罩，一身西装包裹着她略有些.....宽的肩膀，十七能看出那女人脚步坚实，肌肉被西装包裹，看起来不像是秘书一类的人，更像是安保。
“您就是艾十七小姐吧，我是川崎星野公司外事部部长，小道川家园，这是我的秘书兼安保队长，桐野冰花小姐。”
“艾十七，海卡莎。”
十七简短的做着自我介绍，面前的两人一同向十七鞠躬，十七敷衍的稍微弯腰算是还礼，小道川家园连连擦着满脸的汗水，看样子被炎热的天气搞得心烦意乱，用日语抱怨了什么，便微笑着说：
“我的上司很重视我们双方的会面，我们川崎星野公司重视效率，所以没必要耽误我们双方的时间了，辛苦你了，桐野小姐。”
一言不发的桐野冰花侧身对身后穿着西装的公司狗们摆摆手，从那些人中走出一名穿白大褂的老人，另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小伙子抓着一张黑金资金卡跑到十七面前，恭恭敬敬的双手呈上递给十七。
十七很自然的接过黑金资金卡，小道川家园清了清嗓子，以清晰的嗓音说：
“磁卡编号2932145，解锁，向预设银行账号转账。”
黑金资金卡没有变化，十七眨眨眼，辅助思维芯片关联自己的黑金资金卡，视野内弹出一个转账消息提醒。
“您收到未知来源转账消息，转账金额为：十，亿，联盟币。”
“艾十七小姐，这十亿是公司高层为表示诚意，向您伸出合作之手的诚意，川崎星野公司愿意与您合作，像以往一样，您所得到的任何东西，我们都高价回收，尤其是，其他公司和军方的高价值物品。”
小道川家园急匆匆的说着，随后他脸色尴尬的一笑继续道：
“我们能猜到艾十七小姐可能对我们有警惕心和不信任，毕竟按照非公司的人来说，我们都是一群吸血鬼，哈哈......7天后，来自地球的主管将会和您详谈，我只是个传话的，希望您不要介意。”
十七无所谓的耸耸肩，她笑着说：
“和贵公司合作对黑帆有足够多的利益，对贵公司也是一样，我们是合作关系，又不是要凑在一起吃饭，不是吗？”
“您的比喻相当准确，艾十七小姐。”
小道川家园笑着附和，那穿着白大褂的老人慢悠悠的走过来，小道川家园很是恭敬的对老人鞠了个躬，随后脸上洋溢着谄媚的微笑点头哈腰的对老人耳语着。
十七看了眼那个穿白大褂的老人，身高还没自己高，满头的老年斑，白胡子垂到了胸口上，几乎整张面部都进行了义体改造，被处理的干净又合适布局的机械义体在运转。
绿色的机械义眼下，他的面部被一些医疗用义体改造，鼻子、耳朵都被改造过，十七不太了解医疗用义体改造件，只能知道那些东西绝不会便宜。
小道川家园和老人低语了一会儿后，他指了指十七身后跪着的几个倒霉蛋，随后笑着对十七说：
“这位是我司总裁川崎退先生于永耀城的驻城医师，东山先生，如果您不介意，我想他为这些损失公司形象的其中一位员工做身体检查。”
“当然可以，你要哪个？”
十七挥手让船员们摘下那几个倒霉蛋头上的纸袋，小道川家园想也没想，就向着垂下头颅的松田熏走去，脚步急切，脸上的表情也很是复杂。
他来到松田熏身边，微笑对十七说是她，十七对海卡莎打了个眼色，海卡莎便带着船员们往后退，小道川家园看了看低头不语的松田熏，语气愤怒的道：
“松田熏，我们给过你警告，会长要见你。”
松田熏发出一阵阵嘲讽的冷笑，她那凌乱垂下的头发中，昂起头颅用满是血丝的双眼瞪着小道川家园，阴毒的张口骂道：
“川崎退见我是应该的，他们川崎一家偷走了我们的一切！作为小偷首领！他当然该见我！波棱重工不会就此罢休！我们松田家绝不会任凭你们掌控所有！”
十七听后挑起眉毛，嘶......不对劲啊，这事态不对劲啊！松田家？自己以前怎么没听过，波棱重工不是被川崎星野公司吞并了吗？怎么会.....哎？
十七正脑内风暴狂刮的时候，那被称为东山先生的医生以疑惑的眼神盯着自己看，他那双看起来就昂贵的机械义眼不断上下打量十七，他脸上的表情从惊诧到疑惑，最后又变为恍然大悟。
“东山先生？东山先生！我们时间很急！请尽快检查一下这女人，我们好......”
“安静，小道川，安静......”
东山先生快步凑近十七，他摸着卷曲的白胡子来回绕着十七走了两圈，十七不了解他要干什么，就背着手任由东山先生观察，纳闷中，东山先生用手戳了一下十七的后背。
海卡莎两步凑近十七抽出手枪，十七听到了海卡莎的脚步，也听到了小道川家园抬手走来的声音，自己抬手让海卡莎别冲动，这时，东山先生也踱步到了十七面前，很是惊奇的问道：
“小姑娘，你是不是有时候感觉自己的道德感很模糊，总想要对人和善，面对威胁，面对恶人，坏事，奸诈欺骗，都会下意识的想要原谅他们，可怜他们？”
“嘶......没有！”
十七心里一惊，唯心的回答，不清楚这老家伙在说什么？
东山先生哼哼了下，他伸出手掌，他的机械义眼立刻投射出一道全息扫描射线，上下扫描着十七的身体，十七开始觉得不自然起来，张口要阻止他时，东山先生说：
“你需要下很大的决心，你需要自己在某件事的道德底线触底后，才会进行对威胁你生命安全，又或者是一些极端事情上进行反击，对不对？”
十七冷下脸，她没有说话，眼前的老头在胡说些什么？她偏头看向小道川家园，那家伙满头汗水，紧张的两手停在半空，眼睛里尽是焦急和慌张。
而东山先生身后一直沉默的女人，桐野冰花，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动到了小道川家园身边，十七不可思议的眨眨眼，自己根本没注意到她有动作，她无声无息的在她眼前换了位置？
十七心里更是惊讶，这是什么情况？就算自己没看到，海卡莎也没看到？可身后海卡莎发出疑惑的嗯？声，这也就表明海卡莎也很意外。
十七来不及多想，眼前的东山先生关闭了全息扫描射线，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十七，随后说道：
“你第三节颈椎里的情感抑制芯片，起码运转了二十一年，道格拉斯生物科技公司的产品，按理来说只会运转到你十八岁就停止运作，怎么会......”
“我颈椎里有东西？情感抑制芯片？”
这下轮到十七震惊了，自己怎么不知道？何况爱德华医生给自己做过身体检查，不可能不知道啊。
东山先生点点头，他指着十七的脸很是疑惑。
“这东西不能存在人身体里太久，你会变得和生化人一样没有感情，我很是好奇，你为什么不取下来，任何一家医院，哪怕是小医院也能查出来，看样子还是没多久前又加大了功率。”
十七更加诧异，前不久？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东西，怎么会被激活？她不由自主的摸向自己脖子，心里警
惕起来，这老东西是不是在骗自己？刚才还和小道川家园耳语。
她的眼神冷下来，偏头看向小道川家园，小道川家园一惊，赶紧摆手，表情同样疑惑不已的连连摇头，尴尬的指着东山先生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东山先生又看了看十七，两手背后揉搓着手指说：
“一般从小加装情感抑制芯片的人，都是孤儿，用来人口买卖到买家家庭后，无论买家如何欺凌买到手的孩子，孩子都不会反抗，都会原谅他们，但是到了十八岁，孩子的性格就会被芯片改变，就会停止运行。”
“当然也有人会设定芯片，一直抑制情绪，好让买来的孩子变成玩偶，随人摆布，小姐，我是个医生，不管面对的人是谁，我都会秉承我的医德，我奉劝你尽早取出这东西，它迟早会吞噬掉你所有的感情。”
东山先生说完，走向松田熏又补了一句。
“你会变得越来越软弱，你的思想会被彻底吞没，直至成为没有思想的空壳，如果你想要这样，老头子我就不多嘴，但是这东西，会减少你的寿命，脑损伤不可避免。”
十七愣在原地，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海卡莎小跑到十七身边，对她小声说：
“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在骗我还是......二十一年？我今年多大我其实自己都不知道！”
“嘿！嘿！嘿！嘿！嘿！冷静！冷静点！先把事办完，哟，小.....额，公司的先生！你们把人带走吧，剩下的事，等你主管来了再说！”
海卡莎看十七的情况不对劲，她哆嗦着身子，眼睛瞪得老大，赶紧催促小道川家园办完事走人。
小道川家园也是松了口气，他小心翼翼的撇向那几个面无表情的船员，他们都死死的盯着小道川家园，小道川家园连忙让东山先生给松田熏快速做身体检查，随后让其他公司狗把这些人送上车。
等倒霉蛋们都垂头丧气的押进了车，小道川家园尬笑着来到十七身边，汗流满面的连连鞠躬道：
“真是很对不起，东山先生的性格......我们也搞不懂，很抱歉给您带来麻烦。”
“没事......合作愉快......”
十七脑子里已经乱糟糟的了，她不太在乎小道川家园说什么了，她只想赶紧找一家医院，看看自己脊椎里的东西，自己从没去过医院，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自己怎么可能知道颈椎里会有芯片？
小道川家园又是连连鞠躬转身，没走几步，他转过头，犹豫了下，还是一咬牙壮着胆子说：
“东山先生活了120年了，既懂得东西医，又通晓时代发展诞生的医用装置，我认为......您还是去检查一下比较好，我很少见到东山先生这么好奇一件事。”
“......”
十七没有回答，她双眼茫然，连小道川家园又鞠躬道歉说了什么都没听清，只知道川崎星野公司的车队急匆匆的离开后，莱恩带着几个船员披着纳米伪装斗篷走来，莱恩看十七怔住的表情，对海卡莎说：
“二副，我都听到了，额......我们现在怎么办？”
海卡莎还没说话，十七猛地抬起头，她恶狠狠的向地上吐口水，怨恨的骂道：
“我他妈知道了，是我妈！我生下来我就做了手术，在我颈椎里装了情感抑制芯片，好让我被卖掉后听人家的话，不会反抗！”
“可是十七，万一那个怪老头是故意的呢？是川崎星野公司给你设下的圈套呢？”
海卡莎紧皱眉头，她看十七那凶神恶煞的脸，试着让她冷静思考，十七则摇摇头，她抹着脖颈，咬牙切齿的喷着热气，转头说：
“那老家伙说的都对，我不止一次面对威胁，面对死亡，我都下意识的可怜他们，打劫我的人是这样，跳帮号海盗也是，就连这次也一样，我脑子里一直想的是杀了他们9个人，而不是让他们活下来！”
“要么......我们去检查一下？”
莱恩小心翼翼的举手提建议，海卡莎摇摇头道：
“我们不知道川崎星野公司的势力究竟有多大，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控制永耀城的医院，南区黑医院最好别去。”
“我们去公司区，现在就去，去道格拉斯生物科技公司掌控区的医院，老头儿说我颈椎里是他们家的产品，那我们就去那里！现在就去！”
十七说完转身就往车队走，海卡莎几次试图拦住十七都被十七甩手挣开了，十七爬进轿车，对追来的海卡莎大喊：
“我没事！我他妈必须弄清楚这件事！我他妈二十多年都被这东西控制着？我不是雪雀！我不需要干黑客的事！我不需要抑制我的情绪！而且最近加大功率什么意思！”
“你就没想过是公司的老头在骗你吗！就是让你焦虑！毕竟我们刚敲诈了他们公司十亿啊！”
海卡莎焦急的冲上车，抓着十七的衣领前后摇晃，十七一把按住海卡莎的手，拼命摇头道：
“我就是考虑了这个才会这样决定的！不管是真是假！我都得去看看，我一直觉得不对劲，每每我要下决心杀人，伤害别人的时候，我心里就会产生愧疚和可怜！”
“我他妈生活在芝加哥南区！我是南区女孩！我他妈和艾迪在枪客帮的环绕下生活！我他妈早就觉得不对劲了！我一边为抢劫我的人心善！我一边又在享受他们被挖空后的物质生活！这不对劲！海卡莎！这不对劲！”
十七推开海卡莎的手，怒目直视，指着海卡莎的脸阴狠的低沉下声音。
“你来还是不来？”
海卡莎从未见过十七发这么大的火，十七眼眶里，似乎若隐若现一丝泪水凝聚，那愤怒而颤抖的小小身体在哆嗦，海卡莎咬咬牙，回头对莱恩叫道：
“上车，跟上。”
“叫埃德加去他妈把爱德华看住了！我他妈检查完要看到他！你等你妈骨灰出炉呢？开车！”
十七直接把海卡莎拽进车内，大力踹了一脚驾驶位的座椅，驾驶轿车的船员手忙脚乱的启动，快速向着永耀城市区开去。
车后座的十七胸口急速起伏，她愤恨的捂住了脸，腾出左手拍拍惊慌的船员，和他道了个歉，随后一头靠在座椅上喃喃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着急检查吗？”
“我当然搞不清楚你！我现在一点没觉得你的情感被抑制！你现在就和个疯子一样！”
海卡莎抓着扶手喊着，十七骂骂咧咧的扶着脑袋看向海卡莎，那表情悲伤到了极致，她挪到后座另一边低下了头。
“如果我不能狠下心来，许多事我不能决定，何况万一那老头说的是真的，我他妈不想生活刚好起来我就要死了！海卡莎！你不懂我心里的感觉！你永远狠不下心，你永远在原谅和决心间受着折磨！”
“我.....算了.....嘿！查克！开快点！”
海卡莎把本想说的话咽下，催促过开车的船员后，海卡莎扭过脸不去看十七颤抖的身体，望着窗外低声道：
“做你想做的吧......”
“......”
三小时后.....
十七躺在永耀城公司区道格拉斯生物科技旗下的医院病房内，她静静的沉睡着，身边海卡莎、埃德加、雪雀、米洛和莱恩在她身边或坐或站。
每个人都愁容满面的望着十七，埃德加站在窗边望向外面，他摇摇头，对身后的人们说：
“她醒来之后该怎么办？她已经崩溃一次了，女人们来做这件事吧，我们只会把这种事搞砸。”
莱恩想要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没张开口，他起身离开十七病床尾，拿着手机对海卡莎说：
“兰伯特回消息了，他们在星港找到了爱德华，他看起来要跑，被兰伯特几个人抓住了，现在正在赶回据点。”
“嗯.....我知道了，告诉兰伯特，打断他的双手双腿，我要让他活着。”
海卡莎靠在病床边的墙上说着，她看了一眼十七，啧了下，指着莱恩说：
“还是你回去一趟吧，这里有我们就够了，你把爱德华控制住，把他的手指折断，等.....她醒了再决定吧。”
莱恩叹了口气，他和埃德加打了声招呼，埃德加沉默着点头，莱恩便离开了病房。
“她甚至不确定自己究竟多少岁，那东西在她颈椎里21年！狐神啊！21年活在愧疚和自己无法控制的善良里，我就说她在芝加哥南区生活，不可能那么善......”
米洛话说到一半，雪雀抬手堵住了她的嘴，她叹了口气说：
“谁也不知道她醒来会怎么样，更不知道她会不会......剩下多少真正的善良，情感抑制芯片摘除后的副作用很大，她可能会疯一段时间，像我一样，但是我抑制的情感是冲动，她是反抗......”
米洛也随着雪雀叹气，众人望着沉睡已久的十七安静下来，雪雀眼睛眨了下，拨打电话，片刻后，电话被接通，她说道：
“大叔，回据点吧，有些事.....需要你帮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