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规矩与演员

时间在太空中是毫无意义的，十七一直觉得说出这句话的人，一定没坐过星船，毕竟如果星船船员不按照地面时间休息，大概率会在太空中因为时间淡化的混乱而疯掉。

不过十七不一样，她已经快忙疯了。

十七还是高估了小布朗做畜生的程度，她是考虑过小布朗会丢下莎琳娜祖孙三口不管，但是没想到那家伙走的那么决绝，还要嘲讽十七一嘴再逃。

小布朗的嘲讽和十七对莎琳娜祖孙三人的处决，使得十七的精神在那一刻崩坏了，她在处决进行后的头脑混乱中，下达了全员撤回截星号的命令。

现在，十七在截星号的餐厅里吃着早餐，手机放在装着三明治的餐盘边，屏幕上全是十七准备回永耀城后要做什么的事项清单。

平日里热闹无比的餐厅，同样吃早餐的船员们，如今静悄悄的，他们低头沉默，尴尬的吃着他们的食物，时不时看一眼忙碌的船长。

十七处决老人孩子和女人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截星号，这件事带来的影响两极分化严重。

一部分船员认为十七是对的，船长自己立下的“不留活口”的规矩，那船长履行规矩没什么错的，何况黑帆不是慈善团体，是掠夺者，是海盗，船长处决又有什么呢？

另一部分船员们则认为十七太过冷血了，是刽子手，她要复仇杀了小布朗就好，为什么还要殃及无辜的女人和孩子？这样做太没人性了，怎么会有人对孩子开枪的？

十七知道截星号内部会出现质疑和震撼，但她不在乎，规矩是她立下的，她必须要实现，以此告诉黑帆的船员，没人可以打破规则。

其次，十七在被小布朗刺激后而怒杀，她承认，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就是想报复回去，现在想想，自己做的是对的，她当初就想过，决不能给别人报复回自己的可能。

父仇子报，十七可不想自己几十年后过退休生活时，一个小混混突然出现，对着自己的脑袋就开三枪，十七不喜欢把事情办的稀里糊涂的，至少，现在不行。

核心层船员们也安安静静的坐在同一张餐桌边，他们也一言不发，各自想着心里的事，没有人提起十七处决的事。

埃德加和海卡莎没有再坐在一起，两人隔着阿伦和安德烈，埃德加阴沉着脸喝着咖啡，海卡莎则一个接一个的白眼在远处瞪着他，十七不知道他们两个出了什么事，生气了？关我屁事。

米洛张着嘴流口水，一脸没睡醒的发呆，雪雀坐在她身边，两手捧着热咖啡，她黑眼圈很是严重，两眼同样发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伦和安德烈倒是还好，他们两个在下着国际象棋，阿伦还是老样子，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平淡的挪动棋子将军了安德烈。

安德烈也是没什么奇怪的，在想着棋路，只是偶尔偷看一下十七，然后打眼色给阿伦，试着缓一步棋。

莱恩和亚当一左一右坐在十七身边，莱恩没了往日的笑容，他嘴里咬着没点燃的香烟，眼神暗淡，手里搓着两枚动能弹步枪弹。

亚当没有说话，以往这种尴尬和沉闷的气氛下，他都会站出来提振人心，不过这回，他安静眯眼去看手机上的永耀城新闻，似乎根本不愿意提起那件事。

兰伯特和丹泽尔两个人也是被氛围搞得浑身不自在，就好像他们两个身上长了虱子，一刻不停的挠个没完。

十七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推开餐盘拿过苹果汁喝了两口，她揉了揉眼睛把手机也推开，拍拍发呆的莱恩，竖起两个手指，莱恩反应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拿出烟，给十七点燃。

十七咬着烟环视一圈压抑的气氛，哼笑了声，开口说道：

“是柯西莫做的东西不好吃，还是你们还在为那件事乱想？”

没人回答十七，莱恩张了张口，可最终也没能说出话，十七看了一眼身边的莱恩，抽着烟摆了摆手。

“行了，我杀了他们又怎么样？这张桌子上，杀老人，女人，孩子的人还少吗？别他妈再想这件事了，我们还有一堆事要做。”

大多数人面面相觑，还是没有搭腔，沉寂中，海卡莎烦躁的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埃德加的鼻子就开骂。

“你他妈一句话都不说吗？！”

埃德加抬头看了一眼愤怒的海卡莎，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但还是低下头没回话，海卡莎一看埃德加这副德行更是火大，要继续大骂时，十七抬手阻止了海卡莎。

她神态自若的站起，踩着椅子踏步到餐桌上，船长突然的动作令餐厅里的船员们都愣住了，他们不知道船长要干什么，只知道二副在骂大副，船员们都放下了刀叉筷子，静静的看着十七。

十七在餐桌上背着手，凝视着自己的船员们，她的视线划过每一个熟悉的脸庞，这些人或男或女，或是钢铁头，或是肉虫，老少年纪相差过大，眼神里充满疑惑。

“你们之中有人觉得我太残忍了，对吧？”

十七冷冽的声音与以往的甜腻声差别太大，使得不少船员们一愣，然后都低下头去，十七看着那些低头的船员，冷声说：

“黑帆的规矩是什么？”

船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稀稀拉拉的回应着。

“绝对忠诚，绝不留活口，打不过就跑，没有歧视，没有内部盗窃，上级命令不犹豫的立即执行......”

十七听后对所有人点头，她昂起下巴，令所有船员们熟悉的神态再次出现，十七在餐桌上来回踱步，她踢开了阿伦和安德烈的棋盘，碰洒了莱恩的水杯，踱步中她继续说道：

“我们是黑帆掠夺者，我们是海盗！你们别忘了这点！我们不是什么好人！你们一些人是我从人贩子手里救出来的，还有人是在饥饿和困苦中，是我下令招募的！”

“收起你们的怜悯心，怜悯是给自己人用的，而不是仇敌的子嗣！不留活口！是黑帆的根基！谁有疑问，谁质疑我的行为，现在说出来，我给他讲话的机会！”

无论是核心层船员还是基层船员，他们没有人说话，十七低头看了眼莱恩，又看向埃德加，他们两个也都低着头搓手，十七挪开视线，面对所有的船员大声道：

“没人？很好，别忘了，我复仇的对象，是出卖我，间接杀了我最好的朋友，我在这世界上唯一能算上亲人的渣滓！这是我的私事，也是坚定黑帆不留活口的规矩！”

“跟我去地球的船员，你们也都在钢铁管线帮和其他地方拿了不少好处，你们拿到了你们那一份，而我，拿到了我心里的那份！这件事，谁有意见也无法动摇任何！”

“你们选择成为掠夺者，选择加入黑帆，就要有心理准备，像我做的事，迟早有一天会轮到你们，谁他妈再对着我低语，再他妈用你那双老鼠眼睛偷看我，我就打断你的腿！”

威慑，有时候比讲道理更管用，黑帆领导者的威严，十七从来不愿意去用强硬手段来竖立，现在不同了，十七看着一个一个避开她眼神的船员，指向餐厅出口大喊：

“吃完了吗？！吃完了滚去工作！”

基层船员们匆匆起身，小跑着涌向餐厅出口，很快，偌大的餐厅里就只剩下核心层船员和厨师们了，十七嘴上的香烟烟灰掉落，她也垂下了肩膀，沉重的长呼一口气。

“大叔，船员们要靠你稳住了，让他们理解，我们是一群底层的边缘人凑在一起的，而不是骑士团。”

大叔听闻十七这么说，他点头两手撑着餐桌站起，望着十七说不上来的表情，大叔再次郑重的点头。

“孩子，遵循你的心，我理解你，就像你当初帮助我孙子的时候一样，别担心，我会让船员们都和我一样理解你的，世界从来都不是美好的。”

“谢谢......大叔......”

十七走下餐桌，感激的拍了两下大叔的肩膀，大叔还以和蔼的笑容，离开了餐厅。

等大叔走远直至餐厅外没有脚步声后，十七温柔的笑脸迅速消失，转为冰冷，她大力锤击了餐桌，惊的众人一震。

“你们他妈的没完了？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又想我心狠，又想我有判断力？恭喜你们，你们他妈的做到了！”

十七右手迅速抽出腰后的无穷手枪，直接拍在餐桌上，指着无穷手枪说道：

“谁觉得我做的过分了，拿起枪，对着我的头开枪！”

“......”

没人说话，十七的视线在每个人的眼睛上掠过，不管他们在想什么，十七坐下来，抱着胳膊皱眉说：

“我有时候搞不懂你们，之前我脊椎里有情感抑制芯片的时候，你们要我心狠，我现在心狠了，你们又觉得太狠，你们几个里，不少人手上沾的血比我还多，你们为什么非要抓着我不放？”

埃德加抬起头，他看了眼臭着脸的海卡莎，清了清嗓子对十七说。

“咳.....那是因为......我们毕竟还是人，而不是没有感情的怪物，我是......杀过女人和孩子，这份负罪和愧疚，许多人挥之不去，并且......”

“并且我丝毫感觉不到有罪过，我也不会愧疚，那是小布朗的家人，我杀了他的家人你们就这幅脸？他妈的小布朗出卖了艾迪！艾迪死了！我在这世界上最后一个依靠没了！”

十七大喊着摘掉嘴上的香烟，丢进了苹果汁内，十七的打断令埃德加闭嘴，十七把无穷手枪推着滑向埃德加，瞪着埃德加的双眼喘粗气。

“来，权利在你手上，正义你随时可以主持，要么杀了我，要么别他妈给我看那张脸！”

埃德加没有接过无穷手枪，莱恩尬笑着两手捧过十七的手枪，恭恭敬敬的摆在她面前，挠着后脑勺笑嘻嘻的说：

“哎呀，船长小姐，上尉只是担心你会变成和我们一样嘛，冷静，冷静些啊，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世界每天有那么多人死，我们以后说不准也会在工作时出现同样的事，人不能只看着以前对吧？”

莱恩疯狂的给埃德加打眼色，埃德加一言不发的盯着十七，莱恩自讨没趣的又看向十七，可十七眼中的愤怒在迅速消融。

十七的表情缓和的极快，埃德加也是一样，她和埃德加对视了一会儿后，嘴角突然翘起。

“虽然我不爽你对我做的事，但是说到底，谢了，埃德加。”

“不客气，海卡莎还在生我的气，认为我创造了没有感情的杀人怪物，她以为她比我更了解你，小傻瓜计算错了。”

埃德加的话令所有人感到莫名其妙，他脸上的平淡笑容和十七的表情一致，有种心照不宣的感觉。

十七摆摆手，表示这件事就此算了，只有海卡莎一头雾水的看着刚才还在大吵，现在又没事人的两人，两个人跟神经病谜语人一样，就是不说清。

实际上，海卡莎一直自诩她看人准，而她不知道的是，埃德加可比海卡莎见识的人多得多。

他早就在十七摘除了情感抑制芯片后，立刻去找叛徒爱德华并直接处决时，就看出十七根本没有多少同理心，更不会对她干掉的人感到愧疚和后怕。

十七在处决埃德加后那愉悦的笑容，令埃德加印象深刻，可十七很快又能恢复到平常的样子，是她装出来的吗？埃德加不这么认为。

那就是十七本来的样貌。

她就像是天生的刽子手，情感抑制芯片仿佛是个开关，当限制十七的开关关掉，真正的十七犹如嗜血的野兽，毫无杀戮道德的破出牢笼，享受着杀戮，享受着复仇。

十七也确实是这样，自从情感抑制芯片摘除后，她就再也没有做过关于死人的噩梦，她甚至觉得，杀死挡住自己利益的人，干掉所有对自己有威胁的家伙，她会从精神，甚至生理上感到舒畅。

埃德加不断的让海卡莎试探自己，实际上十七能看出来，也能理解，埃德加无非是想确认，十七有没有找到真正的自己，十七真正的性格是什么样的。

以及，十七的疯狂对领导黑帆是有利的，还是带着黑帆一路坠落深渊。

现在埃德加知道了，他很欣慰，因为十七就是他理想中的指挥官，杀伐果断，不留后患，虽然疯了点，但是起码理智还是大多时候存在的，十七不再是玩海盗过家家游戏的小女孩了。

十七当然知道埃德加在担心什么，他担心潜移默化的教学，训练，以及观念的灌输下，十七会变成滥杀无辜的疯女人，思想逐渐被癫狂吞噬。

埃德加担心的是十七无法掌控自己的杀戮欲望，现在他不担心了，十七的状态实际上很不错，埃德加也赞同十七的做法。

他所表现出的犹豫，质疑，全都是演给十七看的，让十七主动来找他谈话，埃德加好从十七的言语和状态中做出判断，十七是不是真的疯到无法带领黑帆了。

十七对此只觉得埃德加学坏了，和海卡莎谈恋爱搞得老实人也开始变成演员了，也觉得这群人完全是想多了，管得太多了，现在这世道，不狠一点，谁能说清楚未来什么样呢？

十七轻松的呼着气，她轻轻敲了两下桌子，和之前的疯癫状态判若两人，她那张小脸又变回以前的样子，在所有人的发蒙中，十七说道：

“放心吧，各位，我是精神状态最近不太稳定，我处决那三个人，你们或许不理解，不赞同，我也不奢求你们能理解，就像雪雀，她亲眼看到我发疯，抱歉，姐妹，我不能留下任何在未来能威胁到我的人。”

雪雀神色暗淡，她抿嘴沉重的点头，随后道：

“我知道的，老大，你有你的考虑和判断，我没资格对你的行为做出评判，这张桌子上的大多数人，都做过恶事，谁也别说谁伟大，我......只是需要时间缓解这一切......”

十七嗯了声，转头看向海卡莎，在海卡莎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十七说：

“别责怪埃德加，有很多事你们所有人都不清楚，行动计划的细节和更改，我和你们每个人在暗中商议，一起做的事，我不可能完全都告诉你们，结果你们也开始这么对我是吧？”

海卡莎听出十七在暗讽什么，她不好意思的笑笑，装作没事人一样看向一边，其他人还是一脸懵，十七则摆摆手吸引大家注意力说：

“这件事和你们无关，你们也不用多想了，海卡莎迟早会和你们说清的，我也不想再在你们关心我精神状态上浪费时间了，我们有太多的事要做，所以，都去忙吧。”

除了埃德加和海卡莎，其余的核心层船员完全搞不懂十七和埃德加与海卡莎在说什么，他们只得站起身，感受缓和下来的气氛，去收拾餐桌。

十七长呼一口气，她望向餐厅不远处坐着的艾迪，那家伙扣着鼻孔，对自己笑得正开心，还竖起中指来回摇晃着关节。

不过，艾迪的身体，好像有些透明了，十七知道，艾迪是自己的幻觉，或者，现在的艾迪根本就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不过那又怎样？

他迟早会消失，他现在已经快要消失了。

十七收回视线，核心层船员们在交谈中，气氛不再凝重，而是轻松了不少。

一些事只要人想通了，把话说通了，实际上不会有那么多的麻烦，十七需要给船员时间去消化她做的事，船员们也要给十七时间，让她把心中的烂事抹平。

十七点燃烟，走出厨房，她无比轻松的耸下肩膀，烟雾从她的鼻孔和嘴角冒出，十七揉了揉发痛的脑袋，望着和自己一起走着的艾迪，暗暗低声。

“小布朗，海茵斯特，他们两个迟早会死，别跟着我了，艾迪，我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了，你不告诉我芯片的事，我不管你，毕竟你死了，我活着，不是吗？我还要继续生活，你可以消失了。”

艾迪的脸在十七的视线中变得扭曲，他那傻了吧唧的笑容也同样在波动中模糊，他再次竖起的中指逗得十七轻笑。

“憋屈22年，矫情几个月，我才找到真正的自我啊......杀戮、贪婪、不择手段.......”

“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