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置之死地
然而，他的面色仍是一片淡然，甚至连眉角都没皱一下，但声音却颤抖着，还带着一丝冰天雪地的清凉:“阿离，答应我……”
“暮天，我答应你，一定……会活着……”
虚弱的声音从诛仙台上传来，半跪在地上的少女缓缓转过头，唇边一片刺目的红色，发丝凌乱，容貌模糊，但男双眸子却明亮得如空中的星辰一般。
她的眼睛渐渐变得猩红起来，看样子这些天雷只能让灵丹出来，无法去除体内的妖力。
暮天的眸色微变，眼睛变得模糊湿润，浑身无法自已的颤抖起来，他望着诛仙台上的夜离。眼底竟恍惚出现了幽月宫中那如梦幻泡影般的一幕。
一座庞大的石碑前，一身红衣的上古真神，用自身之力阻止神魔大战，还有……那被阻挡在阵法之外，眼睁睁看着上神消失的白色身影……
无尽的悲凉和愤怒，如潮水一般将整个人淹没。
无论你是谁，千万年前，是不是也曾如我此时一般，无比痛恨眼下所发生的一幕，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的生命缓缓流逝，却无力阻止？
如果是，那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那些害你如此地步的人，一个都无法逃脱。
阿离……
伴随着暮天的低唤，毁天灭地的雷电从天际劈了下来，登时这一片天空变得漆黑无比。
乌云阵阵，整个天地间瞬间陷入了黑暗无光之中，轰隆的雷鸣声不绝于耳，待那声音陡然停下时，众人只觉得一片静谧。
淡淡的光圈打破沉寂的黑暗，缓缓从诛仙台上升起。
那如碎片般的灵丹带着一丝灵力从诛仙台飞出，落在了看在乌暝怀中的上虞面前，几乎是一瞬之间，便落在她的眉心，随后回归到她体内。
灵丹入体，上虞原本不稳的气息瞬间平复，但眼底却满是惊惶，她抬眸朝诛仙台看去，靠在乌暝怀中瑟瑟发抖。
比起灵丹重回上虞体内，众仙更在意受了九天惊雷的夜离到底是死是活，接下来会如何做？
偌大的平台上一片死寂，暮天手心的鲜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越发清晰起来，他安静的凝视着模糊的诛仙台，眼底的眸色浓到了极致，一片苍凉。
层层的乌云渐渐散开，惊雷之后，诛仙台上半跪在地上的红色人影仿佛没了声息一般，那些许灵丹碎片抽出来，冰冷的鸟息不受控制的开始在身体各处蔓延，甚至那两股妖力也在体内胡乱窜动着。
虽然在雷劫下活了下来，那微弱的几乎快没有得气息，让众人毫不怀疑，夜离根本不可能再去和体内两股妖力对抗。
万籁俱寂，背对着众人，跪在地上的红色人影突然动了动，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下缓缓站了起来。
极为艰难，甚至一举一动都分外缓慢，但那红色的人影却并未在意。
暮天握紧双手，努力睁开的眸子慢慢变得湿润，因为诛仙台上颤抖的身影而跟着无可自拔的跳动着。
“阿离，真好，你还活着，只要你还活着……”
双手艰难的支撑着，却仍然无力起身，半跪在地上，微弱的气息好像随时都要随风而逝一般，凌乱的发丝披散在身后，是从未有过的衰败和狼狈。
尽管浑身是伤，但暮天却看见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朝他看来。
微微上扬的嘴唇，带着清浅笑意。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只能模糊的看见那一张一合的嘴唇轻轻吐出两个字:“暮天……”
无声的静默，九头鸟带来的冰冷气息甚至连诛仙台周围的人都能感觉到，从额头缓缓出现的冰霜，一点一点的覆盖。
众人这才瞧见，那妖力被笼罩在一层薄弱的灵力之下。
而此此时，最后仅剩的灵力也有了衰竭的现象，她的皮肤表面已经出现不同程度的冰霜，在快速冻结之下的人影越发模糊起来。
“阿离，不要……”暮天喃喃出声，朝诛仙台闯去，却再次被萧厌拉住。
“师父，你不能过去，那些惊雷还未完全散去。”
暮天这才抬眸朝前望去，诛仙台上空，那些雷电竟然还在云中闪动着。
怎么可能，明明那八十一道惊雷已经完全降完了啊！
其他人也看向这一幕，随后面露愕然。
鸟息冰冻之下，就是天地王母出手也救不了这位小神君，灰飞烟灭已成事实，可这惊雷为何还未散去。
王母望着这样的场景，暗自蹙
眉，沉吟道:“天帝，惊雷降完，这些雷电又是如何回事？”
天帝摇了摇头，面带疑惑，朝下面的上虞看了眼才道:“无论如何，受了几十道雷劫，又深受妖力之祸，这丫头怕是活不了，幸好上虞无事，我也就不用担心了，我瞧她迟早要跳入诛仙台的，我们走吧。”
王母点头，朝诛仙台外的暮天看了眼，眼底划过一丝不忍。
众人看着一动不动的暮天，面露叹息，都转过眼不去看这样残忍的一幕。
冰冷的妖力逐渐向下蔓延，就连她的发丝都染上了冰霜，整张脸都没有任何血色，但那双望向暮天的眼睛始终明亮。
夜离缓缓爬向诛仙台，在边缘倒了下来。
暮天抿着唇，面色苍白。浑身颤抖。
“阿离，你答应我的……”
他眼神空洞的看着不远处毫无生气的夜离，脸上难过极了:“你答应我的，所以，你一定要做到……”
无声无息，冰冷而苍白的话语缓缓从他口中吐出，带着深沉的悲切和痛苦，绝望的气息似乎都能隔着那层阵法，传到倒在地上的夜离耳中。
红色的人影动了动，挣扎着睁开眸子，望着不远处的暮天，一向清风自持的男人，此时却异常狼狈，明明受苦难的是她，可他似乎比她还要难受。
她眨了眨眸子，虽然浑身难受极了，可突然之间似乎浑身都有了力气。
“暮天，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回来……”
这声音明明极淡，但却不知为何，诛仙台内外竟无一人不曾听闻。
众人望向倒在诛仙台边缘的夜离，为这话中的执着暗暗心惊。
九九八十一道雷劫之下，再厉害的修仙者都会支离破碎，又有妖力焚身，随时都有可能灰飞烟灭。
她……到底是如何做到这般笃定的坚持下来？
伴随着这句话落下，诛仙台边缘的身影动了动，浑身都是伤口，鲜血淋漓，落在碧月弓上，也掉落在诛仙台之下。
碧月弓的周身发出璀璨的银光，向天际划去。
而诛仙台下更是不断翻涌，也不知是激发了什么，只是大地似乎都猛地震动了起来……
轰……轰隆……轰隆……
一声接连着一声，连绵不绝，不知是雷声，还是其他什么声响，相互交杂着。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待这些声音停止时，就连准备离开的天帝和王母也面露震惊，纷纷停下了脚步。
“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天帝喃喃自语，兀地转身，望向诛仙台上挺拔坚韧的背影，尊严高贵的面容渐渐扭曲，甚至连声音都变得尖锐恐惧劈开:“她如何能引下十十之数的惊雷？这……不可能。”
刚刚天际又响起了十九道天雷之声，前面已然降下八十一道加起来。正好是十全十美之数。
连一向淡然自若的王母也失了镇定，朝天帝安抚道:“天帝，也许只是……”
话说到一半，连她也挺住了口，望向诛仙台的神情变得莫测起来。
只见夜离已然站起来，缓慢朝着诛仙台而去，随后半只脚踏入诛仙台……
四海八荒的人也许不知，可她和天帝却清楚，十全十美之数的九天惊雷自混沌初开以来，几乎不曾出现。
就连当初那些上神出现，也不过是九九八十一道惊雷……随着大半上神陨落，更是无人能有这般的造化。
就要解禁灰飞烟灭，甚至连灵力都要化为虚无的夜离……是如何做到这般的？
看着那越来越强大的碧月弓，王母唇角微微一抿，多少有些苦涩，声音中都带了一丝不确定:“天帝，在迷雾森林，这丫头继承了碧月弓，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继承者……”
“你是说……她是……”天帝不可思议的摇头，眼底你明儿不定，否定道:“不可能，她……如何会成为那唯一的女上神！万年前……”
不知想到了什么，天帝急忙收声，看向诛仙台上红色的人影，手指缓缓收紧。
“那位女上神到底有何能耐，我们根本就不知晓，若是当年她并未随之陨灭，如今重回神位也不无可能，更何况夜离来历不明，才出现千年，灵力浓厚不知，我看……”
天帝摆摆手，面色渐渐恢复镇定，打断了王母的话，眼底染上些许暗沉:“王母，先不用理会，不管她是不是那位女上神，也要看她能不能扛下这剩下的十九道惊雷，更何况诛仙台阵法已启动，必须有人献祭
才能停下，我们只要……”
“天帝，不可胡来！”听闻此话，王母骤然变色，语气凝重，“不管她是不是那位女上神，若是她历劫成功，将来或可晋升上神，若是你随意插手，一旦被人察觉，便是九重天，灭顶之灾……”
“你担心什么？左右她现在不过是区区一介上君罢了。”天帝虽如此说，但到底有些心虚，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收紧，眸子也眯了起来。
做了三界主宰上万年，早已习惯了在高位，他自然不甘心到头来不过为他人作嫁衣裳。
若真是那位女上神，于他而言无半点好处。
见天帝和王母面色凝重的停在空中，其他仙君也只得面面相觑，随后看向诛仙台上的莫名状况。
这些惊雷能力强悍，这少女莫不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暮天面色凝重的望着那一袭红色人影，缓缓出声:“乌暝，启动诛仙台到底会发生何事？”
“不管如何，暮天，只要小神君跳入诛仙台，还有一线生机，毕竟这天雷拥有毁天灭地之势，她……”略带迟疑的声音缓缓从身后传来，乌暝看着诛仙台上的夜离，心底暗暗叹服，在这种情况下，发生的任何事都匪夷所思，她居然靠着最后一息灵力和魂脉再次引下天雷……
空气中的雷电缓缓凝聚，不再是一道道降下，反而几道混合在一起，朝立在半空中的碧月弓而去。
激烈的雷电之力通过碧月弓进入夜离体内，那缭绕在身体之中的鸟息寒冷之力暗淡了些许。
“她……是要用雷电之力将那些妖力炼化，练其筋骨，简直……太匪夷所思了！”喃喃的声音从乌暝口中吐出，带着毫不掩饰的惊疑。
“乌暝，这是何意？”暮天心底一突，蓦然转头朝乌暝看去。
“我曾看到过藏书阁的中的古籍，寻常人经历过过多的雷劫，便会支离破碎，尤其她身有妖力，更会让她灵根尽毁，可是天地间万事万物相生相克，借助诛仙台的天雷以及诛仙台毁灭之力，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
暮天一顿，手指猛然握紧，微微抿着嘴唇，心底猛地一沉。
炼化妖力，练其筋骨，听起来简单，无异于重造。
即便是跳下诛仙台都远不及此，更何况，稍有不慎，便有可能万劫不复。
无数的雷电汇聚在一起，响彻天际，随后一道道降下，夜离身上的鸟息渐渐化为虚无。
暮天刚刚松口气，却发现那些鸟息消失的同时，夜离身上突然涌现出一道鲜艳的红色亮光将雷电之力包裹，缓缓进入她体内。
电闪雷鸣间，那道光亮转瞬即逝。
若非他靠得近，定然看不出来，但那浓郁的气息却分明是……妖力！
这股力量根本就不是刚刚进入的，而且存在于她身体里有一段时间了，隐藏得极深，甚至连前面她被那极寒之力冰封时都不曾出现，直到此刻才隐约可见。
昆仑墟顶小的弟子，体内如何会掩藏这般强大而厉害的妖力？
暮天神情微怔，嘴唇慢慢抿紧，顾不得其他，担忧的朝迎着雷电随时都要掉落诛仙台的身影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