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何必强求
男子还在翻着古籍，望着云岭深处的仙山，笃定他定然见到仙者。
殊不知，这世间却有这般缘分。
机缘巧合，让他来到此处，将来某一日，也能为九州谋得一片福祉。
千里高山，并无四季，成日都是冰冰冷冷的季节，霜冻严寒，是以并无活物。
当然，也得亏是夜离，才让他有这样的机缘。
不过，他们忘了，越是古怪的地方，妖魔越多。
南水深潭，潜藏着一只名为锦夭的鲤鱼妖，它的身体如金鳞般闪耀，口中能吐出黑色的雾气，雾气所到之处，水源会枯竭，生命会凋零，鸟兽也被惊得四处逃窜。
而锦夭遇见人时，会幻化成人形，迷惑他们的心智，然后夺走他们的灵魂。
但古籍中记载，这锦夭原本不过是一条普通的鲤鱼，生于清澈水中，悠然自得，受水神眷顾。
然而，有一日，天降异象，水流猛涨，妖气入侵深潭。
锦夭被妖气侵染，逐渐化为妖物。
而成为鲤鱼妖的锦夭，性格不再温顺，水中的鱼群不再与她为伴。
且它还学会了幻化人形，迷惑过往的旅人。
它常在夜晚现身，化作一位美丽的少女，吸引男人入水，一旦他们靠近，便会被夺去魂魄，沉入深潭。
是以，晨星才会特意向夜离提起此事，毕竟这锦夭曾经也算良善，若因此造了太多的杀孽，日后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
萧厌留在昆仑墟和清叶潜行修炼，随时关注着外界的情况，神情认真，就连东深也格外认真起来，丝毫不见之前的懒散，墨色长发用墨玉冠固定着，眸色淡定，隐隐可见的担忧。
虽然已经过了百年，二人还是未曾习惯东深帝君如此正经的模样，是以学习时时常出声。
听见声音又停了下来，东深抬眸，微眯着眼，手里拿着本书籍，声音低沉:“萧厌。如今山下是何情况？”
被这声音一震，萧厌急忙回神，恭声道:“自从我师父坐镇三界交界之处，四海八荒一片和谐，不曾出现任何异常。”
东深嘴角微嘲，微微挑了挑眉，“小阿离被逼自削神位，放逐九幽之渊，王母和九幽，甚至晁然都清楚澹墨神尊大怒，又怎会在这种时候胡作非为，恐怕三界将安宁千年。”
除非，小阿离平安归来，否则昆仑墟那些弟子最后让三界之主寝食难安。
“神尊去何处了？”
听见东深的问题，萧厌一怔，自从小师叔离去后，东深就开始负责昆仑墟大小事宜，极少问起神尊的事，此时怎么想起神尊呢？
但他也只是想想，有东深帝君和佛狸在，好歹昆仑墟也是有人的。
“神尊在山巅闭关，说是这里面三界也不会有何大事，就不用理会他了。”
“神尊倒是不在意……”东深笑了笑，站起身来:“也罢，你们去找佛狸，让他暂管昆仑墟几日，我出去一段时日。”
“帝君可是要去找我师父？”萧厌朝他看去，话一出口，见东深神情微凝，便知道说错了话垂下眸子不再出声。
“没错。”轻叹声传来，似是带着些许无奈:“你师父潜心修炼，聚天地之灵力，这般速度古往今来都是极为少见的，危险至极，哎，神尊不在，清宵也不在，自然而然我要照看着些……”
东深并未多说，萧厌却明白他的意思。
暮天所在之处，位于三界交界之处，也就是那座石碑所在之处，灵力混乱复杂，选择在此处修炼，也就是说同时吸收仙妖之力，日后恐怕会出大麻烦。
东深身形一动，瞬间消失在昆仑墟。
是以，无人瞧见，一抹飘渺的灵光突然出现在昆仑墟之巅。
仿若隔了大半个世纪一般，山巅之上冰雪皑皑，苍凉孤寂。
澹墨神尊独坐在冰雪之中，双眸紧闭，双方在膝上，听见脚踩白雪的声音微微睁开眸子，看到来人眉头皱了起来。
“王母，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冷漠的声音冰冷刺骨，王母微一扬眉，眼里划过暗光:“神尊，你只我来这里的意图，夜离失了神位不过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她放逐九幽之渊不假，可上虞同样被剔除仙骨，放流在若水之滨，难道就只有你有发脾气的资格？”
上虞之事，澹墨神尊略有耳闻，的确也是受了暮天和夜离的牵连，不好与她争吵下去，澹墨神尊淡淡开口
:“你来这里所谓何事？”
王母顿了顿，沉吟片刻后，才在澹墨神尊狐疑的眼神下出声:“夜离被放逐九幽之渊的那日，手中所握的那颗蛋，是否是当初她在诛仙台所受的九天惊雷之力所化？”
澹墨神尊神情微动，掩下眼底的波动:“你既然亲自前来，想来是已经查明那颗蛋的底细，还有什么好问的？”
几百年前的事，到现在才来问，以他对王母的了解，必然是已经有了主意。
王母挑了挑眉，道:“那颗蛋上有夜离和暮天的气息，想来以他们的精血为生，本源之力供养，我完全没想到，不过是两个仙君而已，竟然可以融合出这种靠精魂便能出世的至强之物来，神尊，你该清楚，这天地间，还不曾存在……”
其实，不是不曾存在，而是曾有一位也是如此诞生，在上神存在之时，也只有少部分上神才知晓。
而澹墨神尊，恰恰就是其中一位。
见澹墨神尊不吭声，王母顿了顿，似是心底最深的回忆被触动，眼底泛起不安:“那小丫头也就罢了，好歹经历了十十之数的惊雷，本就晋位上神，可是那暮天，虽堪堪到了半神，到底是……”
话说到一半，王母上前一步，白色长袍拂过冰雪，停在澹墨神尊不远处，看着他意气风发，不曾变化的容颜，突然蹲了下来。
“澹墨，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弄清楚夜离手中那颗蛋的底细，可到底也让我想起了当初那颗蛋，你说过你知道，就请你告诉我，我的孩子到底是生是死？”
王母的声音低缓下来，语气中还带着几分恳求。
澹墨神尊眼底苍茫一片，似是不曾听到王母的低声恳求，声音漠然:“王母，缘分既断，又何必强求。”
“何必强求？何必强求……”眼底的自嘲遮都遮不住，王母蹙着眉，唇角一扬:“你可以坦然放下，不牵挂那些感情之事，可我做不到，因为你，我才会成为王母，拘在九重天，因为你，我才会将上虞削去仙骨，放逐若水之滨……可你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情愿与三界为敌，令我难堪，如今你却说，何必强求？”
王母站起身，声音似是冷到了极致，竟生出了凛冽肃杀的气息来:“澹墨，你当真以为我不会做出反抗不成。”
“王母，哪怕你我曾有些情意，那也是上万年前的事，都成了过去，而你选择九重天无人强迫，无论是那孩子，还是我，于你而言不过是个念想，”澹墨神尊淡漠的看着她，到最后，只剩下一声叹息，“只是，王母，你终究是九重天的王母，何必拘泥于过往，天帝对你不错，你应当珍惜。”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王母变了脸色，她冷冷看着澹墨神尊，良久后才出声道:“我迟早会找到那孩子至于夜离和暮天的来历，我也会查出来，我倒要看看，他们是何方神圣，你说的没错，确实是我自己的选择，可是……如今我后悔了。”
话音落定，不顾澹墨神尊周身陡然泛起杀机，王母恨恨的拂了拂衣袖，消失在昆仑墟之巅。
王母的性子极爱钻牛角尖，若是她知道夜离和暮天的身份，一定会……
澹墨神尊抬眸望向苍茫天际，微微抿唇，漆黑的眸色中出现了不符合他容颜的凛冽的肃杀之意。
“我不会给任何人机会，这三界众生，谁都不能伤害到他们，谁都不能。”
……
夜离刚打完坐，晨星叽叽喳喳的声音就从老远传过来。
“夜离神君，山脚下那些凡人要走了，你要见见他们吗？”晨星一溜烟的跑进屋子里，在看到另一道身影时怔了怔，眼底有毫不掩饰的惧意和敬畏了，但是他仍然小心靠近夜离，声音越来越低。
夜离也不在意，随意的拿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随后挑眉道:“哦？终于决定离开了？”
当初晨星好心下去通知他们尽快离开，否则被锦夭吃了可别怪他们，不曾想这些凡人没听进去，偏偏要进去，也不知是他们运气不好，还是运气太好，还真就见到了幻化人形的锦夭。
差点被摄了魂魄，若非夜离闲来无事，随便出来逛逛，也不会碰到。
因着为首的人身上有微弱的灵力相互，夜离也没多想，出手相助，这才免得他们遇难。
难得凡人有赤子之心，且品性纯良，知恩图报，一有时间就跑来这里，一呆就是数个月。
而这处地方虽然大山众多，到底环境糟糕，因着夜离，这才有灵力滋养，渐渐发生了变化。
而四周也有阵法，就算日后她离开这里，也的确会成为福泽之地，若是遇着有缘人，还真说不准……
“怎么？想让那小子守着这里？”
戏谑声传来，夜离抬眸，见云泽一双眸子定定的瞧着她，抿唇不语。
“既然觉着他是不错的人选，就见见也无妨，阿离，你几时变得这般瞻前顾后了？”云泽挑眉，眉宇间竟带着一抹调笑。
夜离敛眉，手中的蛋转了转，朝晨星挥手道:“将他带过来。”
晨星瞧着夜离手中的蛋，急得跺了跺脚，但也不敢拂了她的意思，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在原地。
“你怎会收服这小子？”云泽望着消失的晨星，眼底若有所思，道。
“有何问题？他之前如何厉害，有何重要，与我何干？”夜离并未回答，也比较在意，“我初来这里，就遇到了他，想来也是什么机缘，不过他似乎十分喜爱这小家伙。”夜离指了指手中的蛋，眉间柔和下来。
云泽瞧了眼她的模样，微微一愣，随即轻叹，掩下眸中波动:“瞧你这模样，面上对它不咸不淡，心里怕是宝贝极了。”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夜离听得不算真切，是以又问了一遍。
“没什么。”云泽随意的摆了摆手，朝竹林看了一眼，回头道:“你知道这昆仑鼎是如何来的吗？是当年桑离上神用自身一股灵力为昆仑墟炼化而成，昆仑墟情况特殊，若非有昆仑鼎，迟早会出大事，晨星喜欢这小家伙……”
说着，云泽朝夜离手中的蛋看了看，略带深意道:“日后也有用途。”
“你怎会知道这些？”夜离微微错愕，从云泽口中听到桑离上神，让她有种莫名其妙的恍惚，就好像曾经某个时候，他们也这样坐在一起。
“我怎么也说和她一样是上神，要是不清楚这些，那不是白混了？而是，你若是想知道我的身份，我也可以告所你。”云泽眯起眼，调笑道。
夜离懒懒的看了他一眼，干脆不出声。
从云泽出现在这里，她就知道，这家伙不简单。
不过，与她无关，等时间一到，她自是要回去的，其他的是非，她不愿意理会。
何况师尊说过的另外一位上神在极地之域，想来也不会是他，是以，他说自己是上神，只可能是超脱澹墨神尊说的几位之外。
如此一来，她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为好。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晨星变幻成侍者的模样，领着一个男人走来。
云泽依旧是一副不咸不淡，慵懒至极的模样，坐在蒲团上，端着一杯茶，有意无意的打量着万俟雎。
见他虽面色凝重，但其实没有丝毫紧张，瞬间明白夜离叫他进来的原因。
能在此处见到其他人，并且在他威压下面色不改的人，九幽中也不见得有几个人。
温润如玉，铮铮铁骨，不严而威，这……可不就与小丫头一样？
只是，此时布衣草鞋，像极了附近山下的村民，只不过那周身的成熟内敛，还有不失贵气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