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相见不识
不得不说，近来去极地之域向牧尘上神贺喜的仙君实在不少，是以她们便将夜离当作了其中之一。
觐见公主？夜离淡淡的打量着面前的几位仙娥，眸中流光微动，没有出声。
感觉到夜离身上的寒意，仙娥们还以为是刚才的喝声触怒了面前的女仙君，心底也是微微懊恼。
可她们毕竟是九重天的仙娥，在天帝和王母面前一向受宠，哪里受过这等轻视？
是以，她眼珠转了转，拉着其他仙娥退后一步，姿态放得更低，道:“仙君恕罪，极地之域不比别处，牧尘上神一向不喜拜访的仙君随意走动，若是仙君想去紫竹林逛逛，不如先向公主禀报，上虞公主一定会欣然陪你前来，”
竟然搬出牧尘和上虞来压她？这仙娥还真是有趣。
听她刚才所说，应该是九重天天帝的人，夜离垂下眸子，叹了口气，那天帝好歹是一界之主，手底下怎就都是这样的人？
半晌没有听到回声，仙娥小心抬头，却见那女仙君只是不咸不淡的看了她们一眼，随后摸了摸肩上雄鸡的鸡冠，便径直朝紫竹林走去。
“仙君，紫竹林不可硬闯！”几位仙娥见夜离往紫竹林走去，便也急了起来，忙不迭的跟上前去，却被一股浓郁的灵力轻而易举的挡住。
夜离转过头，眉宇一皱，淡漠道:“晨曦殿太高，我旅途奔波，一步也不想多动，不如……你等先去问问上虞，看我是不是要经过她的允许，才能进得这里？”
红衣女子转身的瞬间，如火焰般的长袍微微飘扬，有种惊心动魄的张扬和威严。
几位仙娥似是被这股气势所摄，怔怔的立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眼睁睁瞧着夜离朝紫竹林而去。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仙君是谁，好生可怕啊！
不过，她怎敢直呼公主名讳，可真是无礼！
一道声音接着一道声音响起，惊醒了某位仙子，似是想到什么一般，猛地抬头朝紫竹林深处那么火红色身影望去，顿时变了脸色。
将手中的礼盒往一旁一放，急忙道:“遭了，出大事了，我去禀告公主，你们守在这里，不要让旁人靠近。”
话落，便朝空中飞去。
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几位仙娥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随后半空中出现几道身影，仍旧是一身墨衣的男子站在云泽身后，轻声道:“尊上，夜离上神已经走远了。”
云泽怔怔回神，捏了捏眉角，笑了起来:“起初我还担心她会吃亏，真是瞎操心，以她这性子，谁能给她脸色瞧瞧，你说澹墨是个冷淡的人，她这般不按常理出牌到底是和谁学的？”
男子可不敢随意搭话，只是低着头，权当没听到。
“算了，回去吧，还有一段时间的婚礼可是四海八荒头一件大事，我还得好好准备才是。“”
他的话音刚落，两人瞬间消失在半空。
夜离一边摸着晨星的羽毛，一边慢慢欣赏风景，这里可比百年前靓眼许多，放眼望去，难达眼底。
满天的紫色、粉色，格外好看，淡淡的香气在鼻尖迷茫，沁人心脾。
这片紫竹林，灵气浓郁，说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那小子倒是会享受，一句话就将这极地之域给占了。
夜离正想着，却陡然顿住了脚步……
难怪那些仙娥见她走进紫竹林，会急成这般……
只见不远处，一袭黑袍的人影静静坐在紫竹林中，面容清冷俊美，双眸微眯，似在沉睡，手中握着的古籍在轻轻晃荡，随风而起，纸张发出清脆的响声。
夜离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想。
原来，这世上，真的一个转身，就是错过。
暮天，我回来了，可是……
绵延数十里的紫竹林，落叶纷飞，溪水潺潺，而……那人手中树叶被微风吹动的声音，一瞬间让人误以为这是另一个世界。
噗嗤噗嗤的声音响起，晨星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夜离的衣袖，她回过神，安抚的拍了拍他，朝不远处闭目小憩的人影走去。
暮天也好，牧尘也罢，她总要弄个清楚明白才是。
与此同时，晨曦殿中，上虞怔怔的看着低下头的仙娥，握着金步摇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喃喃道:“你……你在说什么？”
仙娥低着头，声音中满是忐忑:“公主，那神君甚是无礼，是以
……奴婢猜测恐怕是夜离……夜离上神回来了。”
她小心抬头，见上虞公主面色难看，又迅速垂了下去。
那人的气质谈吐像极了传说中的夜离上神，虽然不敢相信她突然归来，但是对如今的上虞公主来说，绝对是头等大事。
见上虞神情微怔，仙娥轻声提醒道:公主，那夜离上神……朝竹林方向去了。
竹林二字犹如惊雷一般让上虞猛地清醒，她站起身，觉察到自己的失态，这才朝仙娥摆手道:“这件事不要传出去，也不要告诉父帝。”
话落，径直朝殿外而去。
看着上虞消失在殿外，仙娥咬了咬唇，从袖中拿出一只白鸽，低声说了几句，吐了口仙气，白鸽便朝天宫方向而去。
竹林中，夜离每走一步都很轻，待离墨衣男子不过几步之遥时，干脆放轻了呼吸，那人似是觉察到异样，皱了皱眉，并未睁开眸子:“东西放下，下去吧。”
半晌未听到放东西的动静，且脚步声未停，那人终于觉察到不对劲，睁开眸子，逆光下，眉宇微动，漆黑的瞳孔中倒影着不远处的身影。
一身火红色衣裙的女子定定的看着他，神情淡漠清冷，却偏偏还夹着一抹化不开的柔和。
牧尘打量着她，神情沉然冷冽，眸中流光一闪而过，眼中的金色突然变得更深起来，但很快又恢复原状。
夜离微微一愣，纵然她一直告诉所有人，也包括自己，暮天不可能消失。
可……在看到牧尘睁开眸子望向她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有些……复杂。
暮天从来不会这样看着她，陌生……又冷冽，没有一丝丝温度。
面前的这个人举手投足间有着超越常人的从容和尊贵，这……并非暮天。
而那熟悉又陌生的男子似乎没有先开口说话的打算，夜离走上前，淡淡开口:“你是……”
牧尘放下手中的书，微一抬手，便出现一张石桌，两把石椅，还有一套茶具，淡淡出声:“夜离，别来无恙，你那次说得极对，桑离对我来说很重要。”
夜离神情微暗，看着杯中缓缓上升的热气。坐下来，眼中意味不明，道:“我还以为上神会忘了还有桑离这一人呢。”
“虽然当初我沉睡在暮天体内，但有些事还是知道的，若说不认识那不是自欺欺人，不过你提起桑离……”牧尘淡淡打量着她，声音中威廉丝毫起伏，好似于他而言，无论是桑离，还是夜离，都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夜离早就猜到了，他既然会因为上虞当初的恩情而答应这场婚事，那就不可能会不认识自己，只是……
她宁愿他假装不认识她，这样她才能告诉自己面前这个人还是暮天，自己所做的一切不会那般可笑。
如今，他坦然面对，没有半分迟疑，对着她时，眼中除了漠然，竟然没有一丝别的情绪。
“牧尘上神，我师兄暮天在何处？”夜离懒得多话，冷声问道。
就算暮天只是他觉醒前的替身，可他凭什么剥夺他的存在？
对她而言，就算牧尘最为厉害，也比不上暮天。
“我觉醒了，他的使命自然就完成了，也就不可能存在了。”牧尘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热气上腾，遮住了他微敛的神情。
“这是何意？”夜离心神微震，眼睛睁得大大的，握着茶杯的手猛然缩紧，周身更是泛起了凌厉的煞气。
所以，暮天不会在意桑离，是她错了？
“一具身体当然只能有一个人主导，我醒了，他就消散，这是自然。”淡漠的声音似是不带一丝感情。
牧尘完全忽视了夜离的愤怒，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夜离，这具身体本就是我，当初我在极地之域沉睡，导致生出了别样的缘分，才会出现暮天，而我始终是本体，如今我拿回自己的东西，有何不可？”
夜离神情微暗，微微抿唇，道:“既然是缘分，总该给他一个好的结局吧，暮天即便只是一缕魂魄，没有身体，灵魂也不会消散，你一定知道他在何处？”
牧尘没有回答，只是抬眸看了看她，突然道:“夜离，听说当年你本应和暮天一起去极地之域……”
夜离愣了一下，点头。
“可是你为了唤醒棺中之人妄动三界至宝，这才自削神位，放逐九幽千年……”牧尘停下，淡漠的看着夜离，缓缓停住了声。
“牧尘上神，你这是何意？”
暮天低下头，唇角微
勾，声音冰冷而嘲讽:“当初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放弃了一切，如今又何必为了放弃的人惺惺作态？暮天和那棺中之人，你不是已经做出了选择吗？”
低沉的声音，仿佛九幽之渊最冰冷之处传来的声音，夜离一怔。
面前的人分明和暮天十分相似，可如今只会冷冷的看着她，说出如此残忍的话来。
夜离全身的血液骤然间仿佛被冻住了一般，冰冷刺骨。
千年放逐，即便孤寂，可她从未后悔，她只想知道，暮天看到桑离时会是和模样，会不会和对她时一样。
“那个人不是别人，是桑离……你一点也不记得了？”夜离握紧指尖，随后轻笑道:“也对，你都要和上虞成亲了，无论那人是谁，你又怎会在意？”
“夜离，暮天已经消失了，这是事实，你若想找回他，也不是没有办法。”
牧尘淡漠的声音传来，夜离突然抬眸，急忙道:“什么办法？”
“你为了桑离放逐千年，难道就忘了？”
“你想说什么……”夜离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他是想……
“只要我死了，你用同样的方法……或许，他就回来了……”
夜离怔怔的看着他，一言不发，这算什么办法？
“当然，这三界中还没有人能杀的我，所以，也算是没有办法。”牧尘垂下眸子，摊了摊手，似笑非笑，眼中流光微微划过，似又几分戏谑之意。
知道自己被耍了，夜离眸底顿时生出些许怒气来，但不知为何她决定牧尘刚刚的模样似有几分暮天的神态，顿时怔住了。
牧尘也觉察到不妥，面色一冷，端起茶杯没有出声，只是眉宇间多了一抹凌厉之色。
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消失，难得安静下来，夜离肩上的晨星唧唧叫了夜离两声，将怀里的蛋递到夜离眼前:夜离神君，它饿了。
晨星谴责的看着夜离，那模样心疼得不行，活像夜离是个糟心的后娘。
夜离不自在的捏了捏眉心，正欲接过晨星递过来的蛋，却不想那蛋竟然直直的朝着牧尘飞去，落在他面前，一动不动。
赶来竹林的上虞正好看到这一幕，身子一僵，神情复杂难辨。
夜离僵硬的看着这一蛋一人，伸到半空的手缓缓放了下来，淡声道:“它平时不这样的，可能是……”
她张了张嘴，见牧尘神色怪异，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上虞停下脚步，神情微暗，她定定的凝视着不看远处的火红色身影，手指微微握紧。
牧尘没有出声，只是愣愣的看着手中的蛋，见它在自己手中动了动，似乎在找一个更为舒适的地方，眼底泛出些许惊异之色，但又迅速隐下。
似是察觉到上虞的出现，牧尘朝她的方向远远望去，眉眼变得柔和起来。
上虞一愣，似是有些激动，眼眶微微泛红。
夜离看着这一幕，觉得尤为闭眼，面色沉了下来。
这人凭什么……他既不是暮天，竟然也不在意桑离，如此和上虞眉来眼去，果真是臭味相投。
朝上虞安抚的笑了笑，牧尘生硬的将蛋递到夜离手中，道:“这是当初你和暮天精血和灵力所化，按理说我应该照拂，但……我即将大婚，恐怕……想来夜离神君的灵力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