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各自坚持
桑离辨不清他嘴角的笑容有何深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这些年你和泽煌可是有什么过节，这次觉醒后我见他竟是连提都不愿意提你。”
“桑桑的娘亲夜离和他有些交情，他不忿我对桑桑弃之不顾，所以对我意见颇深。”
桑离倒是不曾想过会是有这般的缘故，皱了皱眉，道:“是以，桑桑的娘亲夜离……”
牧尘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看着桑离，淡淡道:“千年前就不在了。”
桑离明了，不再提这个话题，忽想起一件事，扬眉道:“上虞是天帝之女，你当真要娶她？”
牧尘点了点头，神情意味不明:“她现在替我执掌无妄海，没什么不妥。”
“你喜欢自然如此。”桑离觉得心里堵着一团火，有些不耐烦，“她乃天帝之女，年岁先不管，就是这人品不太好，还有辈分问题，你若迎她过门，日后就不要让她出现在我面前。”
这事当初就听泽煌说过，想起今日在西界发生的事，不由得火上加火。
“你回了神界，她不出现在你面前就是了。”
“且不说我回不回神界，就是我让泽煌传到无妄海的话你难道不知道？”
“我知道。”
“那她今日还去西界参加菩提的法会？难道就因为半只脚跨进了你的门，就敢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她不知道你今日会去，是以才会邀王母同行，瞧你这模样，不像是吃了亏的，当初在神界就无人敢惹你，上虞那点心思，哪里是你的对手？”
“这话……是觉得我欺负了你的人？且不说你们当初的婚礼有没有成，就算是成了，她那点灵力，在我面前瞎蹦哒，算是惹错人，只是她那品行和模样，此起那位夜离神君，差多了……你这次怕不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她终究还是太年轻，桑离，你年长甚多，如此计较做什么？”牧尘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眉眼淡然。
“好吧，你的事我是管不着的。”桑离摆了摆手，见牧尘突然抬眸望着她，眸中幽深宁谧，不由得微微一怔，道:“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还想让我给她赔个不是？”
“桑离，以上虞的身份，你平时看都不会看，现在简直是在胡搅蛮缠，你到底……这是怎么回事？”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似是带着些许温柔，再仔细一看，又什么都看不到。
桑离顿了顿，也觉得自己着实有些奇怪，刚才那些话简直不像是她会说的，可是，她就是心里格外的不舒坦，错开牧尘投来的目光，她摇头道:“相识多年，觉得你若找个归宿，有其他更好的人选，但不应该是上虞那样的人。”
“那该是什么样的人？”牧尘勾了勾唇角，似是嘲讽，问道。
“至少应该是像夜离神君那样的人。”桑离正襟危坐，肃声道。
“夜离神君？”牧尘敲敲桌子，嘴唇轻抿，看着桑离:“桑离，当初在神界时，你就是这般，但凡你觉得合适的女仙君，你都有意撮合，可是桑离，你是不是忘了我压根对这些不感兴趣，你为何不去找泽煌？”
“牧尘，你……”桑离看着牧尘，有些怔然。
相识千万年，她还从来没见过他如此不耐烦的模样。
“若我喜欢，无论是何人，仙妖魔都好，那又如何？可是我不喜欢，纵然那人身份尊贵，我亦不会多瞧一眼。”牧尘抬眸，目光透过桑离，落在她身后的竹屋上，无悲无喜，瞧不清其中的意味。
“我竟不知你如此喜欢上虞？”见牧尘面色凝重，桑离有些诧异。
牧尘醒来不过千年，不仅忘了夜离，竟还对上虞情深至此，不免有些难过，她叹了口气，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神界众神虽说私交甚笃，但毕竟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这也是他自己的姻缘，当年在神界的确也是她对不住他，牧尘能忍到如今才发作本就够了。
“不是……”听见桑离的嘀咕，牧尘回转过头，堪堪只落了两个字就不再言语。
“好吧，你的事我不再插手了。”桑离摆了摆手:“我的灵力还需要一段时日才能恢复，到时候神界重启，你就带着她回神界吧，不过，你得好好待桑桑，就算你再疼爱上虞，桑桑总归是你的孩子。”
牧尘摇头，看着桑离的目光有些沉:“桑离，这就是我今日来这里的原因，我不打算认回桑桑，你回神界，这丫头跟着你才是最好的。”
桑离抬眸，皱眉道:“且不说其他
的，纵然我对桑桑再好，总不能代替她至亲之人的存在，不管你有没有暮天的记忆，桑桑都是你的孩子，何况我并不打算回神界。”
“桑离，你……”见桑离开口，牧尘淡淡道:“你可是因着夜离的身份留下来，执掌昆仑墟？”
“并非如此。”
“那是为何？桑离，四海八荒，千变万化，可到底凡尘一世，不过千年，即便夜离和暮天存在长久些，可对我们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从不过问有关夜离的事，是在担心什么？你和桑桑投缘，帮我照顾她，有何不可？”
牧尘神情凝重，桑离以为他好不容易遇到合意的，只是拖家带口，有些不妥，尤其那位上虞公主若是面子薄，的确会是件伤情分的事，只是……
沉默了片刻，桑离道:“若我留在神界，带着桑桑也没什么不妥，只是我不会回去，牧尘，新的劫难要来了。”
“不会，桑离，已经超过了时间，说明已经不存在了，”
不知怎么的，桑离听着这句话，有种格外沉然的感觉，心底一阵失落。
“你打算做什么？”
“都说天道不可违，可我偏不相信。”
“你要做什么？你应该很清楚，一切是徒然的。”
“我听东深说，现在的魔尊只是上君之位，的确不能和王母天帝相比，但两界龃龉已久，如今的平和不过是表面的。”
“仙魔之争已久，再加上本就有冤，而王母在晁然重伤之时进攻魔域，导致晁然命丧战场，魔域自然不肯罢休。”
“是以，我就看不惯他二人，不过，以他二人之力，未必是魔域对手，除非……你们插手。”桑离皱眉道:“牧尘，九重天之事本就是个错误，你若助纣为虐，我不会不管。”
“放心，我不会插手，当年我帮助魔域，不过是因为凰罄失了公正仁德而已。”牧尘抬眸，突然道:“但是桑离，我希望神界开了后你可以回去，不要再理会四海八荒的事。”
“这是何意？”桑离沉声道。
“魔域身负血海深仇，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我希望日后无论三界如何变幻，这千年，你都不要插手。”
桑离沉默不语，淡淡的扫了牧尘一眼，刚才对着他的温和良善全都收敛，眸中的神色骤然变深，道:“牧尘，你到底想做什么？”
见桑离终于认真起来，牧尘亦凝住了神色，道:“做我想做之事。”
“我现在可以容忍他们相争，不过是因为这场战乱还不算太严重罢了若是仙魔大战，牵连无辜，我不可能置之不理，又怎会答应你如此荒谬之事。”
“桑离，”牧尘叹了口气，眼中有些莫名的意味:“即便我刚才告诉你是因为凰罄趁人之危，强攻魔域，或是你知道这万年来她对天帝和墨言的纵容，这才致使嫌隙越来越大，你当时在想什么？”
桑离顿了顿，随后出声道:“当年的仙界之主本应是凤凰一族中最尊贵的凤凰，也就是凤凰之主，如今，凤凰之主已出，她在这位置上不过是时间关系罢了。”
桑离说得没错，也足够的公正，可……
牧尘却笑了起来:“所以……无论仙魔大战结局如何，你想做的就是换了他们？”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他们都不插手，魔域迟早会壮大，以她对九重天的了解，根本就不可能一直独大。”
桑离没有出声，似乎默认了这一切。
“我不会阻止他们，但是四海八荒的格局迟早是要变的。”桑离道。
“我偏不信，我答应你，绝不会让这场战乱卷入人界，所以，无论仙魔大战结局如何，只要我不介入，你也不能插手，如何？”
“好，可是牧尘，你到底要做什么？”见牧尘如此承诺，桑离总觉得事情不太简单，虽然答应了他，可到底这九重天的高位他们坐不稳的。
“我想……我不想让你重蹈覆辙，你一直都在对抗天命……迟早会……”
牧尘的声音有些淡，他站起身，朝园外走去，背影清冷。
“牧尘，曾经你们都在告诉我天命不可违，天道支撑着偌大的世界，如今，你为何……”
桑离被他口中的决绝所震惊，陡然起身，难以置信的开口。
“那又如何？桑离，我们活了千万年，总不能一尘不变，守着所谓的天道一直这般下去，若是如此，即便我们拥有更为悠久绵长的寿命，又有何用？迟早也会沦为牺牲品的。”
牧
尘回转头，神情凝重，轻声道:“桑离，八万年前神界就已经毁了，除了澹墨，除了泽煌，除了你我，其他神……剩下的所有神袛都应劫而亡了，即便有一日神界重现，又能改变什么呢？”
他的神情太过悲凉，桑离心底一震，眼微微闭起，半晌才睁开。
“怎么会？我以为……我以为天道只是不容我，不曾想……”
桑离神情木讷，掩在袍下的手缓缓收紧。
她何尝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呢？当年她为了对抗天道，以身殉道，根本就没想过神界会如何。
也许，就算她如今开了神界，也只是废墟一片。
只是，这又如何？
她始终……无法放弃那里。
“罢了，无论如何，我们各有各的坚持，若有一日，神界重现，我们也许还会再见一面，那时再大醉一场吧。”
话落，牧尘转身朝外走去，背影渐行渐远。
桑离抬眸，偌大的竹林突然映入眼底，寻常的竹屋，守候的破空……
她突然出声:“牧尘，你爱的究竟是上虞，还是那个千年前消失的夜离？”
缓行的人影突然顿住，牧尘转过身，白发在阳光下竟有种耀眼的光芒，他沉着脸，看向篱笆前驻足的桑离，突然笑道:“桑离，若是八万年前你这般问我，我还会以为你对我有意。”
只是如今，无论你在意谁都好，我都不想自作多情了。
看着牧尘消失在原地，桑离怔了半晌才明白他方才那话是何意，一双眸子瞪了半天，才甩了甩衣袖朝昆仑墟而去。
仙魔大战不是她所能解决的，只是两界交汇之处恰好是神界之门，她总得让东深去盯着，好歹有一日他也要进入的。
牧尘不在意，她可做不到。
等等……已经要到了昆仑墟，桑离这才想起刚才竟然忘了问牧尘幽九冥之事。
云海之上，桑离微微一顿，她到底是要先去昆仑墟找东深，让他跑一趟，还是去无妄海和那位今日才打过照面的悲催公主再切磋切磋。
若说如今的四海八荒让人向往之地，不在乎无妄海和昆仑墟两处所在。
只是，昆仑墟不问世事，两位上神隐居百年，传闻连王母拜见数次都未得见桑离上神圣颜，是以千年来敢上门拜访的仙君少之又少，但却无损其在三界中的神秘威严。
反之，因为牧尘上神对魔域的庇佑，致使三界格局变化莫测，千年来无妄海却是一派盛然之态。
桑离一路慢行，待到极地之域时天已经黑了，眯着眼看了半晌那几道直入云海的天梯。
她冷哼了一声，随后驾云径直落在了殿外的广场上，千年来还未有人敢如此大胆闯入无妄海，是以桑离突然出现的时候，广场上的守卫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深夜降临，加上桑离四周被一团灵气覆盖，看不清容貌，自然也就被当成了擅闯者，守卫正欲呵斥，一只九头鸟从大殿顶端飞了下来。
“尔等何人，竟敢擅闯无妄海。”
九头鸟划出一道银光，巨大的鸟身朝桑离而去，广场上的守卫都是当初极地之域的妖兽所化，自然知晓九头鸟的妖力。
见此场景，默默的退后几步，为闯入的人叹了口气，这妖君被上神严令不得插手仙魔之战，手痒了几千年，这家伙算是撞在了枪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