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上弦幽径独行

第十二章 寻问

“效安君走了,你可是想起我来了。”郭钰替宣盛整理典籍,一边吐槽道,“给你当书童就算了,别指望我每天晚上陪你啊。”

扳倒班氏以后,郭钰被安排去给司空袁氏做副官,疏浚河道,有些日子没回高津城了。回京后半个月,除和公子在宫城外聚过一次,也不曾再见过面,在城内花天酒地。如今效安君刚走,就看见仆人送上来的公子的信件。郭钰还未娶妻,没什么牵挂,转头来到东宫,做回他的老本行。

“不是你说此行辛苦,要调养一阵子?”宣盛也分毫不让,“旁人听了,还以为我把你赶出去的。”

宣盛让郭钰帮她看策论,郭钰看着头疼,马马虎虎对答,宣盛也不甚满意。

“论治国,你这饭袋比丞相差远了,”她说道,“真不知道我三年前是怎么忍下来的。”

“喂,你想念你的丞相,倒也不必这样贬低我吧?”郭钰一脸无语,“术业有专攻,你叫我替你寻些玩意儿,保证比你那相好得力。”

宣盛愣住没说话。郭钰拿袖子在她面前晃了晃,才听她问:“我问你,我与上弦有私情这事,当真人人皆知?”

郭钰一挑眉,仿佛只是听到了一条常识。

“就你们俩那频率,能瞒得过谁啊?城外早传开了。”

上弦走后不久,宣盛曾闯入盛君的寝宫,责问他要给上弦娶妻之事。盛君倒也不遮掩,坦白要成全她与上弦的姻缘。说这是天作之合,还说什么他俩的私情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叫她断不可有负丞相。老家伙似乎早有准备,罕见地巧言善辩,让宣盛无从解释。宣盛理屈而出,心想,定是因为盛君逼迫,才让丞相临走前做出那样的怪异举动。不过不知为何,她并不想让盛君收回成命,尽管此事也只是盛君口头之言,还未昭告天下。

“给你一个月,把这谣言掐断。”宣盛心中烦闷,道,“还未成婚,留下这样的风声,有损小家伙清誉。”

“这世道,男女互通情愫,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过郭钰也并非不给宣盛出主意:“你叫赵放在律法上加一条,敢妄议当今丞相者斩,看谁还敢说丞相的不是?”

宣盛直言不成,这听上去越发像昏君妖后了。

“罢,交代你一件你办得成的事。”宣盛摇头道,“原乐坊使公孙氏,出宫后回到了乡里老家。你替我把她找来,我有话要问。”

郭钰听着好奇,道:“公子何时对乐舞起了兴趣?”

“羽世不久后要回京,总要有些歌舞宴乐,”宣盛答道,“想着还需要准备些软舞,说不准世儿会喜欢。”

“既然是为了迎接小公子,找些年轻的姑姑不是更好?”郭钰道,“那公孙氏年近四十,如今也有了丈夫,何必叫她回来这一趟?”

“你替我找人便是,我自有道理。”

几天后,郭钰果真把一个布衣女子带入了东宫。那公孙氏不愧是常年习舞之人,尽管已过而立之年,身材却纤细如同少女,面庞也未见老色,真真风韵犹存。那妇人行过礼后,宣盛请她入席就坐,反倒把郭钰晾在一边,郭钰已见怪不怪,自己找了片席子坐下。屋内侍女尽皆遣散,只剩下吕凤一人在旁侍候。

一身粗布衣入座,公孙氏诚惶诚恐,然而宣盛似乎不拘小节,言语也亲切,这才让公孙氏稍稍缓解了紧张的情绪。

“姑姑当年为盛国编排的舞蹈,寡人至今难忘。因我一人喜好重组乐坊,寡人心实在不安。”宣盛道,“如今寡人弟即将回国,寡人想准备原本盛国的舞以示欢迎。不知姑姑可否不计前嫌,重操旧业?”

“公子言重了。为公子和小公子效命,是妾之荣幸。”公孙氏恭敬道,“然而妾已年老,恐负公子期望。”

“寡人听闻,乐坊原有一月姬,绝色善舞,为照顾重病的母亲离开乐坊回乡,只有姑姑知道她在哪里。”宣盛眯着眼,仔细观察着公孙氏的神色,只见她脸色煞白,眼神飘忽,似是知道些什么的样子,“实不相瞒,寡人想召见月姬。还请姑姑将此人的去向告知寡人,寡人必有重谢。”

公孙氏看了看宣盛,神情不安,眼神刚与宣盛的碰撞,头便低了下去,道:“月姬性情冷淡,我与她不过师徒情分,自她离开后就不曾相见,如今也不知道她身在何处。”

“无妨,姑姑可将所知道的尽行道出,寡人自然会派人去找。”宣盛说着,叫吕凤捧出金子,放在案上,“若是能寻得此人,这些便都是姑姑的。”

公孙氏禁不住地看向金子,又

看看宣盛意味不明的笑容,良久,咽了咽口水,道:“妾无用,教习事可,此事实在无可奈何……”

见妇人动摇,宣盛给吕凤使了个眼色,于是吕凤把剑拔了一半,厉声道:

“乐师、舞女的身份、籍贯都登记在册,乐坊使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如何推说不知?”

公孙氏吓了一跳,见宣盛不为所动,又求助似的看向郭钰,发现他只是拿便面掩面看戏,于是对着公子拜了又拜,战战兢兢道:“不瞒公子,月姬三年前并非因母病回乡。付大夫曾多次趁宴乐对她示好,她不愿意与付大夫纠缠,没有跟任何人商量便逃走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闻言,宣盛敛了笑容,面色阴沉,公孙氏看了越发害怕。她跪了半天,才听见宣盛又问:“那她是何身世,家在何处?”

“回公子,那舞女姬姓,原是个孤儿,无家可归,妾看她可怜便收入了乐坊……”

“先君在位时,即在京中设置济所,收留孤独。无论何人,要想领养,总要到济所登记,”宣盛抽出腰间的短佩剑,不再看她,状似不经意地侍弄着剑刃,“寡人叫人查过,济所里可没看到姑姑的名字。不知姑姑又是从哪儿收留的孤女?”

见公子也掏出剑来,公孙氏早吓得魂不附体,终于道出了实情:“妾并非有心隐瞒公子,只是此事涉及逝者,妾恐惊扰亡灵,才不敢直说。如今公子这样逼问,妾也顾不得了。但愿公子找到此女,能够为她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