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上弦幽径独行

第三十章 定罪

夜里,只有侍卫在路旁值守,知是相邦前往盛君处,也未加以阻拦。上弦随着魏廖匆匆来到君上的寝宫,还未进屋,便闻见一股浓烈的香气。

“这么晚了,香怎么还熏得这么重?”上弦轻声问道。魏廖不语,只是快步走进内室,上弦只得跟上,借着昏暗的灯光,见盛君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也不好继续向前,便止在门口。魏廖上前汇报,盛君则依旧一动不动。

“大人,君上又睡下了,恐怕得麻烦大人明天再来一趟了。”魏廖又转回来来到门口,愁眉不展地低声说道。

上弦随意应了魏廖一声,却轻手轻脚地来到盛君塌前,听见盛君呼吸平稳,似乎真的只是睡着了。上弦心里奇怪,分明刚才魏廖还急着叫他前来,这时又让他回去,分明古怪。

“既然如此,还请魏大人多留意君上的情况,若有什么话,一定记下来。”

上弦没有久留,说完便离开了盛君的寝殿。刚回自己的宫室坐下,他便又叫来了韩术,让他即刻安排人去盛许的殿外守着。

风雨欲来,上弦有种强烈的、不安的预感,一直到天亮也没睡着觉,然后,就在第二天,内侍来报丧,盛君昨夜薨逝,死在正殿门口。医者看过,是急火攻心,吐血而亡。

盛君死得蹊跷,公孙奢以代行大司寇之职为由,负责了此事的调查。相关人员都聚集到盛君的寝宫,这里难得有了一点“热闹”的情状。上弦也被请到了这里,一进殿,便见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跪倒在公孙奢面前,看样子像是盛君身边的侍女。

“相邦大人来得正好,可认得出这是何物?”公孙奢见上弦来,一抖衣袖,亮出几片碎片,原来是被烧残的帛书,上面还有些焦黑的痕迹。

“本相刚到,不知公孙大人发现了什么。”

“是在君上身边发现的。想来君上不想让人看见,只是还未烧完便去了。”公孙奢吩咐身边的小吏,将碎片呈到上弦面前。上弦一看,只见帛书上残存的痕迹,分明写着“公子战死请立新君”几个字。

行动真快啊……也是,既然肯把密信还回来,必定是要有动作了。

“大人可认得这字迹?”

细细看的话,上弦也认得出,这是别人仿照他的字体写的。看帛书似乎还有前文,单单留下这几个字,内容倒也直白。

“倒学得几分像。”他淡淡地说道。

“大人整日批阅公文,朝廷上下自是可仿大人的字迹,只是不知,大人昨夜何故在此停留?”公孙奢冷笑一声,又道,“魏宦官,有劳你把刚才说过的话,再对着相邦大人讲一遍了。”

“是……”魏廖上前来,躬身道,“昨夜君上叫大人来,是小人办事不利,耽误了时辰,君上未等到相邦大人来便睡着了。小人劝大人改日再来,大人或是没听见,到了君上塌前停了一阵子才走的。”

“昨夜除了魏宦官,只有相邦大人出入过君上的寝宫。”公孙奢又道,“恐怕只能是相邦大人,将此帛书放到了君上身边吧?”

上弦听得出,公孙奢这是在怀疑他,而听着语气,又像是巴不得他认罪似的。公孙奢是旧臣,并非宣盛一党,公子垮台后想拉他下台,倒也是情理之中。可他顶多算是个酷吏,不像是敢谋划弑君的人物。君上的死和他有没有关,倒也说不准。

“帛书上八个字,毫无凭据。君上不至于因这几个字气到吐血。”上弦叹了口气,又瞥了眼魏廖,见他依旧保持着原本谦卑的姿势,低着头,也看不清什么表情。“魏子称君上有事急召,又言君上已睡下,前后不过一盏茶时间,本相查探了一番,君上气息平稳,不似刚入睡的模样。若不是魏大人假传君上旨意……想必是宫内有什么东西,让君上重新昏睡过去了吧?”

“相邦大人这话像是意有所指,”公孙奢又开口说道,“不如说得明白些,叫下官去查。”

上弦转眼看向几上的摆设,突然发觉有些不对。他走到熏炉前,凑过去闻了闻,微不可见地一挑眉,道:“昨夜焚的不是这香。”

公孙奢又问魏廖,只听他说:“自宣夫人死后,君上熏的一直是这香,从未有变。”

“你们说呢?”公孙奢又问脚下以及身旁的婢女。那些侍女也是同样的话。

按盛君习惯,夜深时身边是不留侍女的。看来最有问题的,还是魏廖这个君上身边的近臣。他昨夜引上弦入内室,不可能闻不出那异香。那魏廖为君上办事多年,深得盛君信任,他出口否认,倒显得像是上弦自导自演

。可那魏廖多年做君上的心腹,他有何理由弑君?

“相邦大人言辞含混,难逃嫌疑。”公孙奢下了结论,“弑君之事非同小可,还请大人到牢里走一趟了。”

这时,院子里已涌入一群身着铁甲的侍卫,看模样,并非公子的部下。

是什么人?如何进得了盛宫?

此番匆匆给他定罪,倒像是预谋已久的。公孙奢、魏廖,还有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军士……不知是受何人支配。

“叫我来的是魏宦官,发现帛书的是君上的婢女,且不说本相与布帛的关系,君上积病已久,骤然薨逝,本相又有何嫌疑?”

公孙奢似乎也并不想和上弦争辩,忙令左右将他带走。这一路都没看到宣公子的人,不知是都守在储君那里,还是出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