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一地的画卷

随后,一连几日苏慕卿都在华安殿外求见,无一例外都被李广平以各种理由挡了回去。

终于在一日晨省,苏慕卿到康宁宫给沈太后请完安后,拿到了沈太后的懿旨。

她在午膳前,又来到华安殿门口,趾高气昂地将沈太后的懿旨宣读一遍,激情亢奋的声音就差把全六宫的鸟儿都吓跑了。

顺利进入华安殿,她一踏进寝殿的大门,就瞧见了满地的画像,一张一张铺满。

春彩守在殿外,只能听闻苏慕卿的惊叫声,“这,这……”

她弯腰,正要捡起一张,有个人影冲过来,怒喊,“谁叫你动了!”

谢琰披散着一头长发,白色的寝衣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苏慕卿闪退几步,惊恐地望着盯紧手上画卷之人,几日不见,他好似又瘦了几分。

“陛下,臣妾……”

“滚出去!”谢珩把画卷捂在胸口上,一副警惕的模样,冷声道:“谁准许你来这的。”

他在殿内待了将近十日,神智都有些恍惚了,但一旦有旁人的入侵,他立马警觉起来。

涣散的眼眸渐渐恢复清明,他半眯着眼,像是在盯着猎物一般。

吹入的风卷起殿内的画卷,纷飞飘散,有几张飘到苏慕卿的脚边。

离得近了,苏慕卿借着昏黄的午日光晕,瞧清楚了画卷上的内容。

画卷上全是一模一样的人,而且每一张都是她在不同场景里的状态,有的娇嗔,有的懊恼,有的板起脸,有的背着身子。

看了几张,她仿佛在观看一本画册,似乎是画得过于逼真,脑海中渐渐浮现出那些画面。

一位如沐春风般笑着的女子站于桃树下,飘落的花瓣零零散散落在她的脚边。

一袭束腰抹胸的锦服,发髻上只簪了几支金钗,垂落在脸颊两侧的碎发随风飘扬,有几缕沾在口脂上。

那倾国倾城之姿,饶是轻轻拂开发丝的动作都能做得妖娆妩媚。

望着画卷中那人的面容,苏慕卿双眼慢慢瞪大,内心深处升起了惊恐。

尤其是谢珩朝她不断地靠近,他身上的压迫感逼得她不敢抬起头,随后,一道狠劲掐住她的脖子,逼迫她昂起头直视他浸了寒的冷眸。

“就不怕朕将你眼珠子挖出来!”谢珩浑身散发着肃杀的气息,手上的力道一点点收紧。

窒息感袭来,挣扎的手渐渐脱力,她想要求饶都没有机会说出口,白皙光滑的脸被憋得通红。

只要轻轻一掰,苏慕卿修长的脖子就会在他手中折断,如掰断一只濒死的兔子般轻易。

他想着,便也这般做了,力道加重,望着她慢慢变红的脸颊,突然,他的脑海中闪过一张倒在血泊中的脸,像是被扎了一般,霎时间,手上的力道就松懈下来。

苏慕卿无力滑落,跌到在一地的画卷上,颤抖着身子剧烈地咳嗽,再抬起头时,谢珩已然转身背对着她。

她的潜意识是逃离这个鬼地方,这儿的谢珩比魔鬼还要恐怖,方才,她以为自己就要死在他手中了,这样突然地不动声色死去,叫她怎能不怕。

可望着地上的画卷,她咬了咬牙,狠狠地掐着手心强行镇定下来,颤声道:“臣妾是来请陛下举办今岁的秋猎。”

话音落下,殿内寂静无声,苏慕卿只能听闻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以及轻微的呼吸声。

“臣妾想到一法子,可帮陛下将苏慕婉夺回。”怕说得还不够明了,又补充道:“在秋猎上,这次,定能叫陛下如愿以偿!臣妾保证!”

末了,殿内依旧悄无声息。

谢珩赤脚站在冰凉的地上,除了他脚下的那处空地,其余都被画卷覆盖,他亦被包围在了画卷之中,困在心魔为他筑造的梦魇中。

经苏慕卿一提,他猛然清醒,换魂一事已成定局,不管再如何痛心疾首,苏慕婉都无法成为她了,且说,尸身也不知所终,花费再多的精力倒不如将苏慕婉变成另一个莞儿。

想想她说的确实在理,为今之计,把人牢牢地掌控在手里才是最为稳妥的。

沉寂了这般长,是该出去走走,活动活动,捕猎些猎物了。

思虑清楚后,他冷硬的脸色缓和下几分,沉声问道:“秋高气爽的,确为一个狩猎的好日子。”

苏慕卿一听,心里有些惊喜,惴惴不安的心也落了下来,试探着问道:“陛下可是想好定在何日了?”

“你说的万无一失

的计划,说来听听。”

谢珩侧躺在软榻上,未束紧的寝衣被撑起,露出大片精瘦的胸腹,整个人惬意自在,与前一刻的状态全然相反。

苏慕卿咽了咽口水,避开令人心痒难耐的画面,声音飘忽地道:“陛下到时只管躲在林子里,余下的无需担忧,臣妾会安排妥当。”

眼角的余光总不自然地瞟着谢珩的胸膛,脸颊不觉发烫,连带着对谢珩的害怕都淡去几分。

从前,谢珩便是有意无意用这具健硕身体和妖冶的脸庞蛊惑她,可在知晓他是个心智变态之人后,她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要在被他迷惑了。

静默片刻,殿内终于响起谢珩的声音,“出去,朕自有定夺。”

苏慕卿矮身行了个礼,一步三回头地望着从软榻上站起的谢珩。

看着他起身,随意地跪坐到地上,拿起未用过的画卷,专心致志地画下每一笔。

沾上墨汁的笔尖在画卷上挥舞不停,没有片刻的停顿,因为,她的一颦一笑早已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中。

苏慕卿踏出殿门,在殿门临合上之际,带着怜悯的眼光望了眼殿内席地而坐的背影,心中怅然若失,似在为自己从前的异想天开,又似单纯可怜他。

他可以爱上任何人,唯独不能爱上那名女子,但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不仅爱得深沉,还无法自拔,试图做些有违天命的事,若不是亲眼所见,她都无法相信,他在她们面前表露的只是最浅薄的一面。

真实的他早已被那死去的女子勾去了魂魄,地上的一堆画卷便是最好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