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断崖之上
月光晃过墨色的眼眸,谢琰眼里闪过一丝嫉妒之色,很快又隐于冰凉的黑夜里。
“等等!”
谢琰动摇了,同赵靖瑄相似,只要事关谢宁莞,他就能做出一定的妥协。
赵靖瑄的想法他甚至都没生出过,从前他只想着如何留住谢宁莞就好,对于谢宁莞想做的事,他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今他能真切地感受到,赵靖瑄对谢宁莞极致的爱意,哪怕他与谢宁莞阴阳相隔了,也还是会竭尽全力替她报仇。
如此看来,赵靖瑄倒有些叫他刮目相看了,可这在赵靖瑄那儿,却是甘之如饴。
早在被先皇看中那时起,他便做好了要护好谢宁莞一辈子的准备,起初他也只是为了家族的荣誉着想,将其当作责任和使命,直至,被谢宁莞真诚待他的心所折服。
她终成了他所爱,并为之疯魔。
瞧出赵靖瑄对谢宁莞的心意,谢琰眼中的冷意渐渐消融,语气也柔和了几分,“世子一片痴心。倒是叫本王难以拒绝。本王且听一听世子的计谋。”
赵靖瑄错愕了一瞬,原也只是一试,不想谢琰还当真被说服了。
眼瞧着天边泛起了白光,他也不再浪费时间,将谢琰领到一处断崖边,说与他的计策。
崖上的风光秀丽,能一眼望尽燕城的美景,尤其是下了一日的雪,山头尽是白皑皑的一片,美得令人忍不住题诗吟赋,只是当下赵靖瑄无心欣赏。
谢琰看着美如仙境的雪景,萌生出了带谢宁莞来燕地小住几日的念头,眼前不觉浮现谢宁莞的笑靥,嘴角也跟着微微上扬。
直到赵靖瑄的说话声传入耳中,他才凝神聆听。
“王爷的兵马可先行潜伏在皇城外,待城内起了乱子,我便大开城门,迎王爷进城,再与宫中的暗探里应外合,一举攻下皇宫。”
谢琰听到一半,眉头慢慢皱起,赵靖瑄的计谋里,全是指望他的兵马,这与他先前的设想无太大差别,由此一来,赵靖瑄不费一兵一卒就可完成复仇。
不得不感叹,赵靖瑄果真是只千年老狐狸,只是算计到他头上,这叫他如何能答应。
“噢?那这般看来,赵统领的作用在何处?”谢琰冷笑道。
赵靖瑄心知谢琰没上当,压下眼中的算计之色,回望他,浅笑道:“燕王有所不知,谢珩也并非全然信任我,军中一旦有异动,他指定会瞧出端倪来,故而我不能轻举妄动。”
谢琰早就猜到赵靖瑄会找借口推脱,正要揭穿他,他却抢先一步,再次开口。
“不过,王爷若有旁的高见,愿闻其详。”
谢琰心中早已有了计谋,他只是缺少了一个替他冲锋的将士,亦或是打着他名号清君侧的棋子。这样以来,既不算辜负先皇和顺亲王对他的期望,他又无需当真背负上手刃手足的骂名。
再三思虑过后,他凝视着赵靖瑄那张虚伪的笑颜,缓缓说出他的想法。
巧的是,他话音刚落,赵靖瑄便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那嘴角挂着的假笑也消融了,转而眼角露出抑制不住的笑意。
实在是谢琰的想法与他的不谋而合,虽是与顺亲王做了交易,可他还是想亲手诛杀谢珩,只有谢珩死在他手中,才算做替阿莞报了仇,他心里压着的那股气也才能彻底消散。
二人达成一致后,谢琰也不再此地多待,以免谢宁莞醒来瞧不见他担忧。
临离开断崖时,他想起了还被赵靖瑄监禁着的国师,提醒道:“国师到底也是无辜之人,既然赵统领的目的已达成,便勿忘了兑现承诺。”
话罢,不待赵靖瑄回话,一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有唰唰的风声在断崖上响起。
初升的白光自东边发出,赵靖瑄背对而立,那落在他身上的光始终只能照亮他的背影,而他前方的路却是一处断崖,断崖之外是万丈深渊,还有属于谢琰的封地。
视线缓缓下移,望着那深不见底的崖下,赵靖瑄的心中忽而生出了恐慌。
双腿退后了一步,不小心踢到一块石子,那石子毫无预兆地就在他眼前滚下了悬崖下。
他极力压制心中的不安,转身快步往山下走去,那投射在地面的身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回到城内,他来到国师被困的小屋里,瞧见国师泰然自若地躺在榻上,脸上无半点慌张之色,缓缓走过去,坐下,凝着榻上之人,说道:“国师可得尽快吩咐手下的人平定乱局了。”
“此言差矣,世子可是忘了,陛下钦定平定乱局之人是世子而非臣。”国师心口憋了一股气,哪怕知晓他的主子与眼前的人达成了协议,也要拖上一拖。
赵靖瑄倒是没想到国师会如此做派,掀起衣摆站起身,笑道:“看来是我高估了国师的气量。”
说完,头也不回地踏出了小屋,冷着脸唤来杜一,沉声道:“你去,在落山前给我把乱局平了,再叫他们做好准备,明日便启程返回皇城。”
“属下立刻去办。”
才走了几步,身后又响起了喊叫声,“站住!”
“先派人把看守国师的守兵撤了。”
杜一了然,应下后,迈着大步退了出去,独留赵靖瑄一人在简陋的屋内。
赵靖瑄看着缓缓关上的门,陷入了沉思,而后拿起手边的毛笔,伏案写下几行字。可直至晌午,他都未出过房门半步。
手边堆满了纸团,他眉头紧皱,望着空白的宣纸无从下笔,明明事情正往他所期盼的方向发展,不知为何,自从断崖上下来后,他的心神总是难以平复下来。
啪的一声,他扔下了毛笔,随手拿起一柄剑,烦闷地推开门,对着院子里的树就是胡乱地挥舞起来。
直到大汗淋漓为止,他才停下动作,剑刃上沾满了木屑,院子里的树木更是变得又秃了几分。
不远处意外地响起了鼓掌声,他抬眼望去,只见来人依靠在长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的一地碎屑,眼中盛满怜悯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