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遗忘

只是,他的提醒已经晚了。

红方伸手抓住谢宁莞的衣领,在她耳边发出如鬼魅般的声音,“世子,你别怪属下。”

说完,他空着的右手翻转,蓄起一道狠戾的掌风。

光影流转,赵靖瑄借着月光看清了红方掌心对着的方向。

可就算预知了即将袭来的危险,他已然失去了抵挡的能力。

赵靖瑄挫败地瘫坐在地,掌心撑着地面,想要以此支撑身子,可却是使不出一点力道。

感受到体内的血正一点点流逝,他忽然害怕了,原来真到了濒死之际,他会舍不得就此赴死。

只是,他还没带她回山庄,还没过上她想要的日子。

一双涣散的眼紧锁着谢宁莞苍白的脸,隔着一段距离,他提起一口气,问道:“阿莞,你可还想回山庄。”

谢宁莞摇摇头,呆愣又疑惑。

她还没从突如其来的转变中回过神,红方究竟是何人!为何会出手伤他,还抓了自己!

脑子昏昏沉沉,好似有一团迷雾在扰乱着她的心神,故意掩盖住真相将她带往另一个错误的方向去。

然而,在她神思不定的时候,赵靖瑄再度被打入深渊。

仅剩的一点期盼都随着她遗忘的记忆一同流逝。

因为珍惜,因为是与她一同经历,因为爱得深沉,所以他记得与她的每一件过往。

可她却连曾经说过的期愿都遗忘了。

明明这几日来,遇到了过不少次这样的结局,但不是都下定决心只要留住她,哪怕她都不记得也无关痛痒了吗?

只是当真的看到一脸疑惑的模样,他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沉到了谷底。

灰败,无力,胆怯,几乎可以概括他当下的心境。

像是忏悔一般,赵靖瑄的头无力垂下。

嘴边渗出的血流过脖颈,没入衣襟里,就像是他的这一生,到最后什么也看不见。

他试过挣扎,可只要才聚起一点内力,都会被远处滲出的强大内力击溃。

红方不会放过他的,他能清晰地感觉得到,只不过又要让她愧疚了。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

或许这样也好,那样阿莞永远会记得这一夜。

想到这儿,赵靖瑄坦然接受了即将到来的死亡。

可谢宁莞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模样,心里生出了恐慌,比几日前还要惊恐。

就在这时,红方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占据了她的心神。

“公主您多担待些,主上吩咐过,要公主亲眼目睹世子死。”

心底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倒塌,谢宁莞眨了眨眼,唇瓣微微颤抖,垂眸望去,看到红方掌心蓄起的白光。

有人要他死,还要她亲眼目睹,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她,这无疑是最残忍狠戾的手段。

“不过,公主要是愿意告诉属下那些私兵藏在何处,属下可以叫公主瞧不见那残忍的一幕。”红方举起手,掌心对准赵靖瑄的方向,胁迫着道。

谢宁莞猛然回神,一双眼望着不远处的赵靖瑄,懊悔不已。

她怎么就忘了呢,那般美好的过往她怎么就忘了!明明说要回山庄小住之人是自己啊!更何况那日还办了她的及笄礼。

四年前,忍受不了繁重及笄礼节的谢宁莞与赵靖瑄偷溜出宫,二人打马在街道上狂奔,好不快活。

可他们身穿着一袭红衫,甚是惹人,总在城里溜达只怕不消半刻钟就要被宫里发现了。

偏偏谢宁莞还没玩够,思来想去,赵靖瑄想到了一处地方。

驾马悠悠晃晃了半个时辰后,谢宁莞被赵靖瑄带到了一处人烟稀少,但又充满烟火气的庄子里。

彼时,她还不知晓这处庄子在何地,只觉着这儿山清水秀,既热闹又不怕被宫里的人发现。

里头的人对赵靖瑄毕恭毕敬,都唤他为小世子,赵靖瑄也与他们很是相熟,脸上总挂着笑,丝毫不像在旁人面前那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反倒更像是一个被簇拥着长大的欢乐郎君。

看着两只交叠在一起的手,谢宁莞的心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路过的人还不时捂嘴朝他们笑,可把她羞得耳根子都红了。

一路走去,门廊,屋檐下都挂满了红色的绸缎,引得谢宁莞好奇不已,她晃了晃手,娇憨地问道:“为何要挂这么多红绸子?”

赵靖瑄笑道:“好似是管家前两日结亲,想来是庄子里的人觉着喜庆,这才没把绸子拆了。”

想了想,他凑到谢宁莞耳边,狡黠地问道:

“阿莞可要去堂子里瞧一眼?”

谢宁莞从未见过平常百姓家娶亲,自是对这些都充满了好奇心,笑着侧头,不想撞上闪烁着星光的笑眸。

眼里的爱意如潮水一般汹涌澎湃,谢宁莞沉沦在他铸造的爱河里,久久移不开视线。

眼前的人渐渐放大,在鼻尖即将相触之际,谢宁莞轻颤着阖上了眼眸。

然而,预想中的触感却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急促的呼吸声在耳畔响起,“阿莞这般紧张,掐得我手心都麻了。”

谢宁莞羞赧地睁开眼,忽而,双眸被一双手捂住,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眼角处传来了湿润的触感。

喘息声随之响起,“可我还是想要握紧阿莞的手到白头。”

不知可是狂跳的心在作祟,感觉到掌心好似被握得更紧了。

一直到踏入堂子之前,谢宁莞都像是被吸干了精气一般,失去了往日的鲜活,呆呆地由赵靖瑄牵着往前走。

来到堂子里,见到里头的盛景,谢宁莞才从方才的羞涩中缓和过来。

红绸从屋檐垂下,一张略带陈旧的红木喜桌置于中央,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贡品与喜果,底下放着两张蒲团。

谢宁莞拉着赵靖瑄走过去,拿起随意被丢弃在椅子上的一条红绸,“这条缎子跟我的衣裳颜色一般无二哎!”

谢宁莞惊奇地发现在宫外竟还有人敢用正红,不免有些讶异。

抬头望去,撞见赵靖瑄琥珀色眼眸里的影子,正是自己拿着一条粗壮迤地的红绸的模样。

“不能是我一人丢人现眼。”说着,她把红绸的另一端坏心眼地塞到赵靖瑄的掌心。

赵靖瑄宠溺一笑,揉了揉她的发顶,“走了好一会路,阿莞可腿累?”

谢宁莞摇摇头,笑得如艳丽盛开的桃花一般灿烂,指了指地面的蒲团,“我看话本里写的,说是有情人跪在贡品前,低头叩首三下,那月老就会保佑二人永世不分离,恩爱两无疑。”

说到最后,谢宁莞的声音渐小,本盯着赵靖瑄的眸子也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