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同福客栈11:暴雪(为爱吃酸荞头的宝根叔,今日6章)
“那一年我王东征!”
姓刘的把犀盏一放,开始了他的讲述。
“那哐哐哐的战鼓,像是打雷一样。那彩旗,乌央乌央的一大片,遮天蔽日。”
“我王,英明神武,神武英明,(一大堆翻来覆去,没有意义,重复夸赞的词),”
“亲自率领五十万大军,誓要荡平诡异,还百姓一个不用担惊受怕的家!”
居然是……武帝(厉王)年间的事。
柳玉楼垂眸。
“那锐气上升,厮杀震天,连重重叠叠的云海都要为之害怕!”
“各种各样的天赋者。”
“杀人如砍瓜切菜的[蓝]级尊者,也就是炮灰!”
“能和诡异正面周旋,而不落下风的[紫]级大人,不过是士卒!
“甚至还有能劈开山的[红]级传说!”
“铁马金戈,所向披靡,上来就把东方的[诡雾],向后推了十里!”
“举国上下,家遥俚巷,哪个不欢欣鼓舞,期待着最终的胜利?”
“然而,郑大哥也知道。打了十年,十多年啊!”
“再厉害的人,那也是肉体凡胎。”
“再硬的骨头——”
“那也是羟基磷酸钙。”柳玉楼下意识接了一句。
看着刘运粮官的眼神,她咳嗽一声:“简略,二哥,我是说简略!别忘了,我们是为了找你的心!”
没看到这雪已经快到她腰了吗!
她已经能感觉到自己在逐渐失温,更可怕的是,如果移动,就会把雪压实。
压实之后,短时间,雪平面是降低了,但是却让“雪土”更加稳固,下一步更是动弹不得!
趁着刘运粮官讲述的时候,柳玉楼尝试了一下把带着炽热[不得平]的胃囊放在雪上。
胃囊碰到雪面,像是火碰到了雪。
融化倒是融化了,但是大量的雪水倒流,打湿了她的脚踝,很快又再次结成了冰,带来了更大的失温!
这还是柳玉楼早有预料,把胃囊拿远一点的结果!
感谢和尚们给的厚衣服,积雪没有穿透,她现在还不是很冷。
但是只穿着睡衣的其他两间房房客就惨了!
丙等房客被生生冻醒,刮干净只剩下骨头的半截手臂从雪里伸出来。他只看了一眼,又是一声尖叫,被刚刚讲得正兴起的刘运粮官塞了一块血淋淋、带着黄斑的十二指肠。
他想吐吐不出来,想说张不开口,又怕又哀,又冷又痛,鼻涕带着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然后被低温冻成了冰柱子,挂在他的脸上,现在眨眼都难。
看了丙等房客的惨状,乙等房客哪里敢说一个不字?
规则所限,他又不能把自己的脑袋转回正面,又不能离开酒宴范围,只能找一个有点高的台子站上去。
可是那院里的台子再高,也就马路牙子的高度,哪里抵得过风雪?
睡衣漏风,他整个人都快冻成了青色!
但是他怕得发抖,硬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柳玉楼只是看了他二人一眼,心里有数,没有贸然开口。
三个诡异三个房客,都只露出了上半身,看上去就像是雪地里埋了六个萝卜。
柳玉楼默默一用力,站到了石椅上。
刹那间,下半身从雪里拔出,清爽得不像是置身雪中。
宁书生看着她突然增高,倒是突然问了一句:“小雪怡情,温酒暖胃,小妹,何故跑上椅子?”
郑大善人看似宠溺,实则含着诡异的森森恶意:“调皮,快下来。”
柳玉楼看了一眼手里被“温酒”[不得平]烧灼出一个大洞的胃。
和没过他们腰的“小雪”。
“几位哥哥不知,这[不得平]的意境深刻,要登高临远才能赏味。”她刻意憋气,把脸憋出红晕,作醉态道,“酒。能伴万事,亦解千愁。让怯懦者变得慷慨,桀骜的化作温柔。并不是他们人变了,或者被孤魂野鬼占去了身子,都是酒后流露真情而已。”
“小妹得此佳酿,不免真情流露。登高换个视野,几位哥哥不会怪罪吧?”
吹捧酒,就是吹捧带酒的主人有眼光。
刘运粮官喜得眉飞色舞,不由道:“真性情!”
刘运粮官大赞,郑大善人、宁书生也被戴了高帽。见她还有刘运粮官支持,哪里好说什么?
[抱佛脚(白)]给柳玉楼的最大一课,就是无论人还是阳诡,只要和人有关的东西,都免不了喜欢夸赞!
无论真假,嘴甜就完了!
小插曲一过,刘运粮官继续讲述,果然简略了不少。
“十年的战乱,谁经得起?”
“这十年,世道难啊,难啊!”
郑大善人放下杯子,点了点头。
诡异的神情一收,人性占领上风,他脸上重又出现了那悲苦的神色:“布施的粮食,从米,换成了粥。再从粥,换成了掺着土的粥。”
“最后,甚至变成了只含有几粒米,满是树皮、草根的泥水!这让我怎么好意思发,怎么好对百姓交代?”
“我真的分毫都没贪!”
“层层剥削,为了不让米被克扣,我已经努力地往上爬了,爬了。已经五品官了,毫无根基,重重打压,十年五品,那赈灾粮几乎不能经手了!可是我拿到的,我亲自发下去的,也就几粒米!”
柳玉楼心里还挺震动的。
那个那年独面风雪的天真书生,一路艰难,锒铛入狱,面对刺杀、害命,甚至连累妻子。
他后悔了,可是还是选择了做清官。
换柳玉楼自问自己,哪怕经受了这么多年品德教育,也是做不到的。
这么大的仇,甚至连自己掏心掏肺对待的治下民众都不理解,都要成为加害的刽子手。还能放下仇恨,继续前进。
乱世的清官。
暴雪纷纷。
“对!”刘大善人嘿嘿地笑了起来,只是这笑看上去十分为难,像是官场的假笑。
“乞丐流民,干点小力气活,吃泥水,运气好无病无灾,还能活。”
“那前线的战士们,打了十年,本来就大多是半大小子,被临时征调过来的,没怎么训练的民。”
“经验又不足,再吃不饱,一个力气跟不上,可不跟田里待收割的麦子似的,被诡异一茬一茬地收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