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一章 哭庙
王恒、蒋瓛、程度等人,几乎是一晚上没有休息,一共抓捕了应天城二十八名官员。
应天城官员人人自危,生怕被找上门来。
不过,锦衣卫始终没有敲响张以宁、刘三吾这般文官的门,令他们心中稍安。
清晨,两个百姓正结伴走在应天城的街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昨晚可真热闹,东门大街那边的王大人,还有朱雀大街那边的朱大人,都被抓了!啧啧啧,那个惨呦。”
红脸汉子说得绘声绘色,一边的黄脸汉子抱着胸,道:“说得像模像样的,好像你见到了似的,那我问你,是谁抓的人?你看见了么?”
红脸汉子轻哼一声,洋洋得意:“我当然看见了,为首的大官穿着飞鱼服,那叫一个气派,我就是没有那命,不然我也当锦衣卫去!”
他正说着,就见街角一闪而过,行来一队锦衣卫,还压着两个官员,这吓得立刻闭嘴不敢再胡说,引得一旁的同伴捂嘴笑道。
“瞧瞧你那点胆气吧,见到锦衣卫腿都哆嗦,还当什么锦衣卫?咱有不是官员,怕什么?”
闻言,红脸汉子赶快捂住同伴的嘴,压低声音道:“嘘!你不要命啦?我跟你说,昨日我还听说了一个消息,锦衣卫里面有个叫纪纲的副千户,杀人如麻,去追一个姓崔的富商的时候,杀了几百人呢!”
同伴眨了眨眼,嘀咕道:“你休要胡说,纪纲是活阎王不成?抓个富商杀几百人?我可不信。”
二人的身影很快被芸芸众生淹没,消失无踪。
应天,张府。
嘭!嘭!嘭!
张以宁用力拍打着桌案,叹息道:“他们究竟是怎么办事的?竟没有杀了白信蹈?让白信蹈倒向了杨帆?”
白信蹈没有死,还入了锦衣卫衙门,导致昨晚锦衣卫联合其他两个衙门,全城大缉捕,就是现在,还有锦衣卫在来往穿梭,满城抓人。
刘三吾眉头紧锁,说道:“白信蹈一介书生,老夫安插在他身边的人,不可能失手,看来你我都小看了那个杨帆,此人在白信蹈身边提早做了安排!”
说着,他神情凝重,继续道:“张大人,你我如今的情况岌岌可危,白信蹈随时会招供,为今之计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
张以宁微微一怔,说道:“没想到最终还是闹到了这一步,若是成了,会荫蔽子孙后代,若是不成的话,你我恐怕会粉身碎骨啊。”
刘三吾拿定主意,神情松弛了不少,道:“张大人不必那么悲观,就算不成,凭你我的地位,还有我们汇聚起来的人脉,陛下不会做得那么绝的。”
张以宁闭上眼,苦涩一笑道:“若光是陛下,还有回旋的余地,可你看杨帆那奸贼的嘴脸,没有证据的时候潜伏不动,有了证据,他好像疯狗一样扑上来,哎!”
刘三吾提醒道:“疯狗有疯狗的好处,我们这一计若是没有疯狗追着咬,还不好施展呢,老夫这就派人去,将那两个百姓的家眷接到应天来,张大人去联络城中的士子与读书人,还有国子监与翰林院,吾等的未来就看这一遭了!”
张以宁与刘三吾等人的孤注一掷,就在今日,正式拉开帷幕。
当日,黄昏。
锦衣卫衙门,杨帆从清晨来到官署,就未曾休息过,昨晚抓捕的官员要审问,今日还有新的官员要抓捕。
那些官员里面有哭天喊地说冤枉的,有吓得直接吐露实情的,还有直接死不承认的。
杨帆一人实在难以处理这么多事情,只好将毛骧、王慧迪、李仕鲁,还有吴庸等人都请了过来帮他。
饶是多了这么多的帮手,他依旧忙得团团转,从早到晚就没有停息的时候。
纪纲将一沓供词放在桌案上,看了一眼一旁摞起来老高的文书,不禁说道:“大人,您今日辛苦了,要不回府邸里面休息休息吧?”
杨帆微微抬起头,笑着说道:“府衙上下都在忙,我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怎么能擅离职守?”
他随手取过纪纲带来的供词,一边翻阅,一边说道:“晚上你跟着蒋瓛出去,今晚要缉捕的人更多,不可松懈。”
纪纲点了点头,犹豫片刻,道:“大人,刘三吾与张以宁那边,当真不用人去看着?万一……他们逃了怎么办?”
杨帆仰面而笑,说道:“他们往哪里跑?他们的地位与权势都在应天,身上所系的利益又不止他们自己,放心吧,他们不会跑的。”
其实杨帆心里很期待张以宁与刘三吾会做蠢事,主动露出破绽,但两个老狐狸狡猾得很,迄今为止都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二人正说着,蒋瓛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道:“大人,城中有大批的士子,还有读书人汇聚!”
什么?
纪纲脸上露出一抹戾气,道:“他们的胆子不小,难道还想来围锦衣卫的衙门不成?”
蒋瓛摇了摇头,说道:“不,他们没来锦衣卫衙门,而是……往秦淮河畔的夫子庙去了。”
应天的夫子庙,始建于东晋咸康三年,最初作为东晋的学宫所在之地,后世事变迁夫子庙多次毁坏,又多次被重建,如今应天夫子庙乃是供奉与祭祀孔子的庙宇,受天下读书人的敬仰。
杨帆废除“衍圣公”称号后,夫子庙更是成了天下文人的心中寄托,许多读书人不远千里来到应天,就是为了一睹夫子庙的风采。
此时,应天城内的大部分南方士子、文人,以及翰林院的部分官员,国子监的儒生,齐聚夫子庙前,更有大批的百姓作为拥趸,簇拥着两家人,站在了夫子庙前大声呼喊鸣冤。
“诸位应天的父老乡亲,都来看看这可怜的两家人吧!锦衣卫副千户纪纲,手段毒辣,残害百姓,杀了两家的顶梁柱,留下老人与妻儿,他们要怎么活啊!”
一儒生站在前面,绘声绘色地添油加醋,讲述锦衣卫副千户纪纲的“暴行”。
此事当初纪纲回来复命的时候与杨帆说过,杨帆还因此告诫锦衣卫众人,没想到此事会成为对方反击的由头。
刘三吾、张以宁二人,站在众人的中央,待那儒生讲述完之后,刘三吾高声说道:“不止纪纲残暴,锦衣卫指挥使杨帆,倒行逆施,滥用刑罚,随意抓捕官员,长此以往,我大明将变成他杨帆的一言堂,老夫绝不可看着他肆意妄为!”
别看刘三吾年纪不小了,但声音洪亮,引起了不小的回应。
“刘大人说得没错,锦衣卫满城抓人,我等岂有好日子过?”
“杨帆大权独揽,残害忠良,不能让他继续放肆下去!”
“刘大人您说该怎么办吧?我们都跟着您一起办!”
……
见人们的情绪被煽动起来,刘三吾回头对着夫子庙拜了拜,道:“诸位有什么委屈不满,今日就对夫子说,吾等就在这里坐着,等陛下给我们一个说法,若是还让杨帆继续肆意妄为,今日我们不走了,走,进夫子庙,到大成殿外坐下!”
刘三吾、张以宁牵头,其余人陆续进去,有的进不去的就在外面坐下,然后口中开始嘟囔起来。
什么“乱臣贼子祸乱朝纲”,什么“奸臣当道百姓民不聊生”云云。
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有人说着说着,竟掩面痛哭起来,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夫子庙内外哭成了一片。
皇宫,朱标今日送来了锦衣卫衙门递送上来的文书,包括二十八份供词,以及佐证证词的证据文书等。
奉天殿内,朱元璋正在仔细翻阅供词文书,眉头紧锁道:“看看,看看!查了两次查不出来,这一查出来,触目惊心,同考官里除了那几个持身中正的,竟都参与到科举舞弊之中!”
朱标微微颔首,说道:“的确令儿臣没想到,杨先生那边说,待明日还会送来新的证词与文书,父皇,这一桩案子牵扯出来的人可不少啊,您看在处置上……”
朱元璋冷哼一声,态度坚决:“敢将手伸到科举会试来,岂可轻饶,告诉杨帆,让他从重处罚!”
朱标暗叹口气,朱元璋这一句“从重处罚”,不知有多少人要人头落地了。
这时,奉天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毛骧急切的走了进来。
朱元璋望着恭敬行礼的毛骧,笑着问道:“毛骧,是不是杨帆那边的案子又有了大进展?要你亲自过来一趟?”
毛骧苦笑,说道:“陛下,案子还在审理,夫子庙那边出事了,刘三吾、张以宁等几位大人领着翰林院、国子监的人,以及许多南方士子,正在夫子庙痛哭!”
朱元璋微微一怔,旋即震怒,喝道:“他们好大的胆子,刘三吾,咱还没与他算账呢,他倒是先折腾起来了,他们去夫子庙哭什么?”
毛骧想了想,说道:“他们找来了两户百姓,声称这两户百姓家的顶梁柱被锦衣卫副千户纪纲杀害,另外,他们还声称锦衣卫横行跋扈,杨指挥使大权独揽,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他们称,必须将杨大人撤职,并且停止继续追查科举案,换应天百姓一个太平!”
朱元璋闻言,顿时气急而笑道:“咱就知道此案没那么容易一查到底,原来还有这般手段,毛骧,你去告诉杨帆,夫子庙的那群人由他全权处置,捅多大的娄子,咱给他接着!”
朱皇帝还真就不信,一群提笔杆子的文官,能拧得过他朱元璋!
当毛骧将这个消息传给杨帆的时候,杨帆已经到了应天夫子庙的对面,站在状元楼的顶层望去。
一阵又一阵的哭声传来,听得人心里发慌。
毛骧轻声说道:“杨老弟,陛下说将这里全权交给你处置,你准备怎么办?”
杨帆微微眯起眼睛,说道:“当然是将主使者揪出来,带到锦衣卫衙门去。”
毛骧叹了口气,提醒杨帆道:“陛下让你处置,说会为你兜底,但是去年‘郭桓案’的结果你也看到了,若是事情闹大,总归要有一个人负责,你可千万不能犯糊涂,与他们动武,尤其是锦衣卫。”
锦衣卫副千户纪纲杀百姓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许多不明真相的百姓都被蒙蔽。
杨帆微微一笑,对毛骧道:“多谢毛大哥提醒,我心里有数,走,去会一会刘三吾与张以宁他们。”
轰轰轰……
长街的尽头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随后大批锦衣卫涌入,将夫子庙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在这里聚集的人,见到这一幕,无不脸色剧变,人的名树的影,锦衣卫的“恶名”如今谁不知道?
翰林院修撰成德站出来,对着这群锦衣卫道:“你们要做什么?在夫子庙这等圣地,由不得你们打打杀杀。”
成德便是添油加醋,讲述纪纲杀人的翰林院官员,他冲着打头的一个身着飞鱼服的青年喝道:“杨帆呢?为何只有你们来了?你叫什么名字?!”
“纪纲。”青年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
纪纲?
成德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故作强硬道:“告诉你们,吾等维护大明江山社稷的心如磐石,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
纪纲懒得搭理他,他迈开脚步往旁边走了两步,露出身后的杨帆与毛骧。
成德见到杨帆后,脸色微微一变,却听杨帆说道:“成大人,好大的威风啊,不在翰林院当差,却跑到这里来哭丧,枉你食朝廷俸禄。”
成德的脸色微微涨红,故作强硬道:“杨帆!你这恶贼,别以为动刀兵就能吓唬住我们,文人的风骨不惧刀兵!”
杨帆眉毛微微一挑,调侃道:“成大人好气魄,既然这样,本官成全你,来啊,拿了成德,就在这里活剐了!”
纪纲二话不说冲上来擒住成德,周遭的人都慌了,他们没想到杨帆不按套路出牌,上来就直接用王炸?
纪纲狞笑一声,“安慰”成德,道:“成大人放心,我的手艺很好,保管在你受了三千六百刀之前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