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 章 福利番外2 崇昭帝魂游大周(下)......

崇昭帝一个魂在皇宫中飘。

他等着小七娶妻生子, 朝中的臣子们也在等着新帝娶妻生子。

死鬼先帝和他生前的臣子们,从未在哪一件事情上达成这样高度统一的局面。

催婚催生的信念让他们君臣人鬼合一。

有宫女贿赂御前公公,试图勾引新帝的时候, 崇昭帝很厌烦, 他的性格,是不允许御前有这样能被贿赂的人出现的。

但是又想,又不是选皇后,收了随便塞入后宫做个答应也行。

不过最后勾引没成功。

崇昭帝寻思:“也行,找个家境清白干净的姑娘家,正经入宫做妃子更好。”

臣子们也开始发力了,请求新帝选妃的声音愈演愈烈。

没想到的是,他们喊一次, 新帝就病一次。

一次比一次严重。

紫宸殿内太医常驻, 阵仗比新帝小时候生病大的多。

臣子们慌了,崇昭帝看着小儿子苍白的脸和日渐瘦削的身体, 也慌了。

这才多久,大周刚刚稳定下来,难不成他们父子就要在阴间相见了?

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是有人下毒吗,小七这些年身体不是好起来了么,还是说, 这是在北疆中毒后的后遗症,让身体垮了。

崇昭帝揪心不已。

叶小远拉着杨太医出去了,崇昭帝跟在他们后面, 想听听太医怎么说。

“杨太医, 咱们认识许多年了, 陛下情况如何, 您直说便是,不会有人怪罪您的。”

杨太医叹道:“陛下也是微臣自小医治到大的,不过,陛下十四岁后,就没怎么再病过了,这段时间突然这样,或许是余毒勾起了沉疴也说不准……”

崇昭帝撕了怡嫔的心都有了。

为什么死后没看见那个女人?他一定要把她再碎尸万段一遍!

叶小远听罢微微皱眉。

杨太医敏锐道:“公公?公公要是还有事没说,请全数告知,不然或许会影响臣的诊断。”

叶小远犹豫几秒后,低声说:“陛下并非十四岁后身体就好转了,而是自己把自己困在府里,再也没请过太医。”

杨太医一惊:“何意?”

叶小远道:“您也知道,陛下十四岁的时候,织仪长公主和亲,陛下和先帝之间生了隔阂。

先帝说,不准陛下去北疆,因为陛下没有那个实力,身体也病歪歪,没法服众。

所以陛下那两年才没怎么请过太医,生病都是自己熬过来的,不是外界所传,陛下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身体见好。”

这件事只有他和六六大人知道。

原本是一定一定要保密的,但是现在陛下已经登基,治疗需要,告诉杨太医也无妨了。

杨太医忍不住道:“陛下自己忍过来的?两年啊。”

他最清楚陛下生病的频次和严重程度的,心都好似沉了半颗在冰水里,“万一有个差池,那、那……”

那现在大周是什么光景,谁也不敢想。

杨太医:“叶公公,您也是,怎的就同意帮陛下隐瞒呢!”

叶小远苦笑道:“陛下的性子自小就这样,他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违逆。要是不这样的话,先帝怎么可能会同意陛下去剿匪,更别提之后去北疆的事了。”

杨太医深深叹息,一时片刻也不知道说什么,许久才道:“药方子还要改。”

下重剂!

他一甩袖子,严肃着脸钻进了东暖阁改药方。

叶小远也进了殿中照顾。

崇昭帝愣愣飘在原地,刚才叶小远和杨太医的对话一遍遍在他脑海中重复。

那些话像是长了软刺的鞭子,在他心里翻来覆去。

明明都没有肉/体,也没有心跳了,但他却觉得像是有一只手攥住了他的心,把心脏和那条软刺鞭死死缠在了一起,然后用力一捏。

酸疼的感觉充斥在胸腔中。

他沉默地飘回殿内。

龙榻上的新帝很年轻,周身缭绕着病气,一只手搭在床边的脉枕上,手腕内侧青紫色的细小血管清晰可见,脸色苍白,唇薄而色浅淡,阖着眼,眼底下有淡淡的青黑色。

病中难受休息不好,折腾许久,好不容易才睡着。

崇昭帝也不出去飘了,就守在这里看着他。

病情加重的时候,他就怒气冲冲的朝着太医们发火,病情好转的时候,他就皱着眉头盯着。

臭小子平静的吃药,习惯了苦味。

就算再难受,也只是握着叶小远和那个叫六六的暗卫的手腕,用脑袋抵着缓一会儿。

再不曾和小时候一样在他和其他长辈面前哼哼唧唧,撒娇耍赖,眼珠子一转就是个坏主意,企图卖可怜坑一点好吃的好玩的出来。

过了许多日,新帝反反复复,不见康复。

臣子们悲悲切切,往来宫中面带愁容,崇昭帝看得火大。

一副晦气的衰样给谁看?!

也有面带笑容的路过,崇昭帝更生气。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皇帝生病还能笑得出来?!

他开始期待黑白无常快点来带他走,看看能不能和阎王做个交易,给这臭小子续命,也是给大周续一口气。

或许是老天听见了他的祈求。

在大周重臣共同做了一个梦,再不逼婚之后,新帝开始好转起来。

崇昭帝飘出宫去,听他们私底下讨论梦的内容,越听脸色越难看。

仙人谪凡?不能和凡尘太多牵扯?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恼道,“难道要小七自己一个人孤单一生吗?身边连个知心人都没有,成婚生子就会被收回天上,简直胡扯。”

他一边骂着胡扯,一边扭头去了织仪府上,相看驸马。

也不知道这个驸马行不行,不行的话他就托梦给织仪多招几个。

然后又想起五皇子,觉得那群臣子打算的不错,在牢里又不是不能娶妻生子。

就算他惩罚老五一辈子在牢里,他也是皇家的人,小七不能生,他身为哥哥就有责任为皇家开枝散叶。

总之,选秀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崇昭帝以为自己可以一直陪在曲渡边身边,但事实上确实,他时不时会陷入黑暗的世界,意识全无,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往往已经过了好几个月。

他就这样断断续续,隔一段时间,就出现在皇宫中。

约莫两年的时间。

小七很少因为朝政和臣子们的事情生气。

但是一旦生气发火,几乎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老狐狸耍太极的臣子们都夹紧尾巴做人,赶忙顺着皇帝的毛摸——

第一是因为皇帝真的有实权,偶尔沿着底线踩踩没什么,君臣制衡之道嘛,但他们又不是真的活腻了。

第二是因为他们担心陛下生气给气病了,大周没能压得住文臣和武将的君王领着会完蛋。

那谄媚的,哄孩子样的姿态,崇昭帝看得鸡皮疙瘩都起一身,牙酸的不行。

都是皇帝,不同人不同命。

他要是来这一出,这些臣子们只会更犟,绝不会让步。

崇昭帝以为小七当政的日子就会这样平平凡凡的过去,没想到大周一统会来得这么快。

更没想到,在国库仍然不富裕的情况下,小七会那么果决的决定攻打南宁,平息民愤。

他看着小七和奚子行站在城楼上,往出兵的方向望。

崇昭帝和他并肩负手而立,侧头看了眼他,然后抬手,虚无的掌心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

“别担心,徐停凤在军事上很有手段,夏赴阳在北疆还不是都护府的时候就镇守在那里了,实力很不错,天时地利人和,这仗顶多打的艰难些,时间久些,会胜利的。”

“到时候可以好好想想,怎么从南宁那边多抠些钱和地来,一点点,慢慢蚕食他们,用不了十年,南宁不复存在。”

他这个时候还没想到,大周的军队会在民愤的加持下,势如破竹地攻打到南宁皇城之下,一举吞并。

战争持续了一年多的时间。

曲渡边在皇宫中处理政务和战报,和徐停凤、夏赴阳传信商议决策。

处理事务的时候,他脸上很少见到笑影,在北疆战场磨砺出来的杀伐果决的气势和压迫感,隐约冒出头来。

崇昭帝还没见过他这幅样子,颇为稀奇。

飘了一圈,坐在了桌子上。

“还怪严肃的,很有模有样了。”

遇见棘手的事情需要皇帝做决定的时候,小七会踱步到窗边,微拧着眉,无意识揪窗台上盆栽的叶子玩。

事情多的时候,盆栽三五日就得换新的,事情少的时候,可怜的盆栽就能多活一段时间。

崇昭帝看着他手上捻这的叶片,嘴角微抽:“这是岭北进贡的金丝茶脉吧,就这样给糟蹋了,来年春天炒茶很好喝的。”

叶小远也真是的,只挑手感好的放这儿让小七蹂躏,也不管珍贵不珍贵。

他在殿内絮叨了一会儿,飘了出去。

飘到整个皇宫最高的地方往外看去。

云卷云舒,傍晚的风安静拂过皇宫中屋檐上的灰尘。

看了许久,叹了一声。

大周要一统了。

他虽然隔三差五才出现在皇宫里,但是每次醒来都能从紫宸殿了解战争的进度。

战争推到了现在,一统是必然之势。

果不其然。

南宁新帝邀约,小七单刀赴会。

二帝会见,签下契约,自此,南宁、大周、北疆三国鼎立的局面彻底结束,大陆再次迎来一统的结局。

这种功绩,亲手缔造者必将名垂青史。

大周亦然会成为被后世铭记的大一统王朝!

崇昭帝血热了,他去了奉先殿,背着手,看着上面供奉的祖宗牌位,自豪之感油然而生。

开国先祖是厉害,但不也是开国没有实现统一么?

随后他又开始心酸。

儿子这么牛,他这个当老子的,到了后世,怕不只是一句:“哦,想起来了,我知道他,永和帝的父皇嘛!”

其实大周一统后,又悄咪咪兴起了一波暗戳戳想提选秀的浪潮。

毕竟陛下这么猛,没有后代实在是太糟心。

不过他们也就在暗中捶胸顿足的可惜,没敢闹到明面上。

陛下越是能带领着大周走向盛世,他们就越害怕梦中那所谓谪仙的谶言会应验。

往后十年、二十年。

陛下都是孤单一个。

就算是有奚子行、夏赴阳以及一些其他科举上来的年轻臣子时常进宫陪他说话聊天,但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空。

包括后来被定为储君的曲小饼。

曲渡边时不时就得给自己找点事儿做,打发打发无聊的时间。

他自己和自己下棋的时候,崇昭帝会盘腿坐在他对面,假装两人在对弈。

研究香料配方,捣鼓香材的时候,崇昭帝会弯腰在他身后看着,啧啧摇头,“祸害朕的香料有一手,轮到自己做的时候,就抓瞎了吧。”

“这么些年了,做香的长进还不跟朕的一半。”

曲渡边用自己的小天平称量,严肃着表情斟酌用量,小镊子往上夹东西。

崇昭帝:“错啦,加多了,后面烧起来会变苦,你最讨厌这个味道。”

“哎哎,这个也加多了……”

他扶额。

算了,等失败品制作出来,小七不喜欢的话会送人的,就是不知道会是哪个‘幸运儿’得到这失败品了。

崇昭帝看着看着,又陷入了那无意识的黑暗。

再次醒来的时候,不知道又过了多少年。

他看见小七在照镜子。

叶小远的头发白了一半。

曲渡边对着镜子瞅了瞅,“伴伴,你看看,朕这里是不是又长了几根白头发。”

叶小远眯起眼,点头:“嗯,要拔掉吗?”

曲渡边:“拔了拔了。”

叶小远轻声道:“陛下老得慢呢,上苍厚爱您。”民间那么多长生祠,或许是有用的。

曲渡边:“好也不好,都是我看着你们离开。伴伴,那么多人都离开了我,你要活得久些,陪着我,不然我会生气的。我一生气,就只给小春准备新年礼物,没有你的份儿了。”

叶伴伴笑着点头,“嗯。”

他并不觉得曲渡边的话孩子气,因为在他眼里,他看着、照顾着长大的陛下,一直都是个小孩子。

那几根拔下来的白头发,被叶小远收在一个黑底的木盒子里。

崇昭帝看了看,里面已经有不少的白发了。

“……唉。”

他不知为何,心中怅怅发酸,叹息一声。

“时间过得这么快。”

崇昭帝飘出皇宫,去大周各地看了看。

三十余年的时间,大周迈入了盛世。

繁华热闹,百姓安康,治安极好,井然有序。

长生祠的香火从来不曾间断。

苍颜花的幽蓝从湘河的柔软潮湿彼岸,开到了北疆被寒冬和烈阳鞭笞的戈壁。

马蹄和驼铃踩出来的商路,唱着陌生的俚语民谣。

史书中记载的盛世之景,在大周诞生了。

崇昭帝又想起那木盒中的白发。

他在外面飘了很久,直到再次感到要陷入沉眠。

直觉告诉他,这次沉眠跟往常不一样,或许不会再回来了。

崇昭帝紧赶慢赶,飘回了皇城。

却并没有再看见被天下赞颂的永和帝。

只看见了一个穿着朴素衣衫,背着竹编背篓,压着斗笠已经偷偷溜到京郊,模样还很年轻的小小采药郎。

采药郎对旁边的人嘀咕,“六六,先偷偷去青州,避过这一阵再说。”

乙十二无奈道:“不是说先去北疆么,那边更不容易被捉回去。”

采药郎摇头晃脑:“非也非也,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叶连泱在那边,难保他不会跟夏赴阳告密。青州嘛,山多水多,藏身的地方也多。”

“哎呀,别愣着,走啦走啦……”他拽着身边的人,往前走去。

崇昭帝想跟上去看一眼,最后却顿住了脚步,只是站在城门边,看着他们乘坐渡船离开。

他微微一笑。

“走吧,臭小子。”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