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一章 闲趣

同一件事。

本人亲口和他人传述,说服力截然不同。

尤其转述之人,有身份,有实力。

且既为转述,中间细节有所偏差,有所空白,再正常不过,空白之处,听者自会脑补。

杨东雄就是如此打算。

“越王那,你准备如何?如此蜕变,你虽只是个记名弟子,亦当告知。”

“弟子稍后书信一封?让驿站转达?”

杨东雄双指叩桌:“就在这写,我帮你看着。”

梁渠求之不得,研墨提笔。

内容中规中矩。

前面半篇讲自身变化,传达喜悦,后半篇为邀请自己弟子温石韵来平阳府玩耍,联络感情。

“八月末,九月初,稻田里抓黄鳝,钓蝲蛄的好日子,师父有……”

洋洋洒洒写满三页纸,一大半讲农田野趣。

“师父,如何?”

“尚可……”

翌日。

关从简师父,狩虎大武师赫连念慈来到缉妖司点卯,恰巧碰上掌故杨东雄,正要见礼。

“念慈兄!正好,有件喜事和你说!”

“你说巧不巧?我也没想到,长蛟过江命,天生就是如此吧,我这个做师父的,平时没怎么管。”

“谁知道,圣皇一眼就相中,这小子适合在河泊所干!果不其然,两年不到,干到从六品了!”

“龙女你见过的,就是那日比斗,顶漂亮的那个女娃娃,各人有各人的缘分,咱们长辈插手不了太多。”

“改日带从简来家里吃酒!”

“?”

下午。

赫连念慈切好西瓜,蹲坐屋檐下,消暑去热时谈及此事。

“什么?”关从简惊愕抬头,“出那么大事,咱们今晚上是不是能去师爷家吃饭庆祝?”

“?”

……

初入九月。

马车迎着烈日停靠门前。

小男孩冲出帘幕,跳下敲门。

“师父,师父,快开门!我是小石头!”

吱嘎。

“张家宰?小石头?”

梁渠颇为惊诧,自己信件发出去没几天吧?

平阳府里的热闹都没完全消散,越王世孙竟已率先赶到。

“师父!”

温石韵恭敬行礼鞠躬,旋即仰头,眼巴巴地望着。

梁渠失笑,拍拍脑袋:“去吧。”

温石韵欢呼雀跃,风风火火冲向后院,乌龙跟在旁边,甩动尾巴,边跑边跳。

“张家宰真是雷厉风行。”

张煦笑道:“宁江府府城靠北,平阳府府城靠南,本就相近,中间仅仅隔开一个池州,往来方便。

三日前收到信件,石头总吵着要来,世子妃拗不过,只好让臣收拾收拾东西,带来平阳府放两天长假,张某在此先恭贺梁大人武道有成。”

“张家宰客气,不知越王……”

二人漫步抄手游廊,相互寒暄。

后院。

噗噗噗!

肥鲶鱼仰躺池塘,张嘴滋出数米高的水柱,表演长鲸吐水。

“不能动”伪装成一棵不能动的古树。

黄袍疤脸拎着滚烫的水壶从灶房走出,抬爪行礼。

温石韵翻身下狗,有板有眼的回礼,旋即抱住乌龙脑袋,四下观望,却发现不知为何,先前来回空翻抱拳的大江獭,对自己爱搭不理。

单独一獭站在抄手游廊的阴影下,环抱双臂,微微仰头,满脸桀骜,仿佛在等待什么。

思索少许。

温石韵灵机一动,双手合十。

獭獭开尖尾巴颤出残影,大为舒爽,未等抬手,忽有手刀落下,猛劈一个暴栗。

砰!

江獭炸毛,吃痛下蹲。

“好硬的脑壳。”

龙瑶揉揉手腕。

獭獭开捂住脑袋,羞愤至极,怒目圆睁,蹬地飞跃,半空中张开闪烁寒光的双爪。

倏然。

黑影闪过。

獭獭开浑身皮毛一紧,垂落四肢,酸软无力。

梁渠拎住獭獭开的后颈,放回地上,拍拍脑袋。

“去,把前两天准备的钓具拿出来!”

龙女转转手腕,笑而不语。

獭獭开一步三

回头,对躲在天神身后,得意洋洋的龙女咬牙切齿。

肥鲶鱼捧腹,长须漾成波浪。

温石韵听到要拿钓具,想到信上所言,双目放光:“师父要去钓鳝鱼和蝲蛄了么?”

“对!师父我有几亩水田,今年种了稻谷,黑斑蛙,去看看长势如何,夏天正是水深的时候,到处是黄鳝,蝲蛄!抓回来,给你做长鱼面,小龙虾吃!”

“长老~”龙女张大眼睛。

梁渠大手一挥:“想去的一起!我让大河狸做了好多钓竿!一人一把!”

此言一出,院内响应纷纷,龙女、龙人全都想去。

少顷。

獭獭开肩扛数把小钓竿,左右臂膀穿过拎把,各背两只小桶,脑袋上再倒扣一个,勾住下巴,全副武装,哐啷哐啷地从河狸木屋里走出。

提桶獭到。

“出发!”

梁渠领队,龙人相随,穿过池塘后头小门,迈向绵延田野。

风从万里江面上来。

七人漫步田埂,芦苇作伴,后头缀几只头戴木桶,跑跑停停捉蜻蜓的江獭。

右边是烟波浩渺的江淮大泽,左边是浸没清水的绿色禾苗。

郁郁葱葱的水稻田波影重重,映倒天光。

人,獭,黑犬的身影接连闪过,躲藏禾苗间的小鱼浮水吐泡。

噼啪!

温石韵从田埂上下来,抓住芦苇茎秆,踏到肥鲶鱼的脑袋上,纵横大泽,乘风遨游。

乌龙甩甩尾巴,沿着河岸跟跑。

“长老想吃鳝鱼,叫人去渔栏买不就成了?何必多此一举?就是好的宝鳝,咱们也能去大泽里抓啊。”

龙平河深一脚浅一脚,不明所以。

龙炳麟耳朵微动,转头回瞪。

“炳麟大哥看我作甚?我抓鳝鱼可是一把好手!就是宝鳝,那一天几十斤不带气喘的!”

龙平江望着梁渠身旁的龙女,若有所思,拉住龙平河笑道。

“这是乡野情趣,再说,大人的事,咱们陪着做就成了。”

“情趣?”

龙平河不懂情趣,但他听大哥的。

踏着茸茸青草走出数里,眼前大片稻谷地全用网兜围住,同先前的露天稻田截然不同。

田埂边上建有两栋小木屋,前后远远相隔。

“劳烦梁大人百忙之中抽空关切,真是汗颜。”管事小步跑出木屋,躬身问候。

“无妨,稻蛙,稻蛭长势如何?”

“今年水汽充足,有条不紊,稻蛙要挖沟壑,种的稻谷要少些,但整体而言,依旧是要赚的。

原先养蛙,三天两头就需换水,投喂饲料,现今种了稻谷,若非要定期给稻谷放水透气,几乎没有换水需求。

稻谷的肥料,除虫需求也是锐减,连养蛙的饲料投入都少了许多……

大人,大人?”

“嗯?”

梁渠回头。

管事不禁侧目,望见稻田边是几个貌美女子用竹竿垂钓青蛙,紧忙正色。

非礼勿视。

“稻蛙的是右边一百亩,大人不坏了网兜,任意施为无碍,左边是稻蛭,我看大人带了稚童,离远些的好。

外头数百亩是寻常水稻田,也是咱们的地,只是今年没种,要钓鳝鱼,这片地是最好的,不过大人需当心,黄鳝多,水蛇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