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蛟龙!
“难怪。”
梁渠站在台阶上扫过一眼。
江风浩浩,旌旗猎猎。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整个上饶埠头乌乌泱泱,人头攒动。
健力的小伙子穿梭在其中,维持秩序,以防有人趁机小偷小摸。
整个义兴镇足有小万号人,算上周边乡镇赶过来的,实打实的过了万,青石街上压根站不下,他们潮水一样挤入礁石缝隙,挤满每一条小巷。
如此多的人数,便是低低的交谈声,交叠在一起也汇成狂潮。
惊得周遭水鸟不敢落在屋檐上落脚,盘旋在天空中久久不歇。
众人静默而立,人群渐渐平歇下躁动。
各家大户依照次序纷纷落座,依次散布。
落在最前方有且仅有一把椅子,只是此时闲置,椅主正站在一旁,与陈兆安低声交谈。
盘曲长条状的更香白烟袅袅,灰香交界处闪烁着星星红光,丝丝缕缕向后蔓延。
寻常人家用的计时工具通常是铜壶滴漏,中间竖一根箭杆,标有刻度,满了倒水重来即可,唯有盛大场合方才使用更香。
所谓更香,便是在平日用的香上加上刻度,盘成各种形状,有的甚至能连续烧几天到十几天。
因为是一次性,自然比铜壶滴漏贵出许多。
眼前这柱更香刻度下更用细线坠着铁球,当真是方方面面都比上一次祭祀要来得强,梁渠愈发期待最后反馈。
红光蔓延至细绳之上,灼断绳圈。
“镪!”
铁球落入下方的金属盘中,发出清脆的声响,绕着铁盘边沿滚过一圈,两道清晰的刻痕浮于表面。
午时二刻。
“时候到了。”
陈兆安点点头,侧头传话。
“擂鼓。”
陈同民一路跑下,放声高喊。
“擂鼓!”
持椎的赤膊汉子猛地振作精神,一声大吼,双臂鼓劲砸下。
咚!
鼓声冲天而起,灰尘在光柱中飘转。
咚!
咚!咚!
咚!咚!咚!
六面大鼓齐齐擂动,澎湃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越来越见沉雄。
地面上的灰尘腾转扬起,向四面八方扩散流动。
仅仅片刻,赤膊大汉浑身赤红,他又一声大吼,最后一击重重地砸在鼓面上,六位壮汉在几乎同一瞬间停止了擂鼓。
声音平歇下去。
在场的人仿佛刚从雷电交加的云雨中逃脱出来,耳朵里嗡嗡作响,很久听不见其他声音。
“上牲!”
司祭老头高而亢的声音响彻埠头。
鼓声再起,平缓而有力。
陈杰昌一马当先,拉着四轮板车步步上前,绳索捆缚好“兰寿”。
围观群众心头震撼,却不敢开口言语,唯恐冲撞河神。
林松宝,李立波接连跟上。
李立波身边更是跟着数位孔武大汉,皆是镇上武者,一同帮忙拽动特制板车,徐徐前行。
赤兽健硕的身躯给人以无与伦比的冲击跟震撼,群众再无法忍耐,响起一波压抑着的哗然。
三兽太沉,尤其是赤兽,不能再同猪牛羊一样高挂而起,只能在板车之上举到尖刀。
赤兽瞳孔猛缩,拼了命想要挣扎却无济于事。
全身上下没有一块肌肉听它的,只能无力感受抵住脖颈尖刀的寒凉。
司祭面无表情,再度高喝。
“刺!”
三人铆足了劲刺入尖刀,用力一剐,一泼血整个地涌起来。
浓郁的血腥在空中溅开,顺着湿热的江风扩散至整个埠头。
众人在烈日下打个冷颤,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气氛愈发静默。
鲜血一波接一波涌出,接连蓄满多个木桶,这是此前皆不曾有的盛景。
三兽瞳孔中光彩渐渐消散,最终化为死寂的黯淡。
乡民们脸庞涨得通红,心脏在血腥味的刺激下猛烈跳动。
精怪!
真正的大精怪!
死了!
“起!”
李立波三人抬起木桶,顺应鼓声来到岸边,挨个排好木桶。
“倒!”
一桶桶木桶倾倒下去,热烫的血浆滚滚倾泻,汇入水中,逆着浪潮
扩散出去,染红大泽。
精怪之血吸引来大量肉食鱼类,蹦跳不止,蔚为壮观。
听得那水花溅跃之声,无数人心中压抑着澎湃的兴奋与激动。
“巫觋复位!”
五声锣响。
数位巫祝行至祭台两侧,唱着祭歌,跳着不知名的怪诞舞蹈,这一次倒是没了颤音。
该到自己了。
梁渠正好衣冠,手持长木。
“主祭,行!”
锵!锵!锵......
九声锣响回荡,喧腾翻滚不息。
乐师抬起铜号,黄牛皮面的大鼓被大椎震击。
万众瞩目。
梁渠一步踏出。
江风浩浩,裹挟着渺渺白雾自江面上奔涌而来,浓稠得像打翻了的牛乳,遮掩住青石板。
不少人茫然无措,惊诧莫名。
二步踏出。
白雾沸腾上涌,顷刻间漫过众人脚踝,扩向八方。
诧异化为震撼,祭台之下响起低语。
三步。
四步。
一鼓一步。
梁渠脚踏四方,英武非凡,千万目光下,沿着祭台中轴线徐步登阶。
每登一层台阶,浓雾翻涌升腾一层,直至弥漫至众人腰间,整个上饶如临仙境!
这…这是怎么回事?
陈兆安瞠目结舌。
唐祖涛,林耀二位馆主后撤一步,长椅与石板剐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低头,心绪翻涌一如眼前的白雾。
雾!
起雾了!
午时三刻,阳气最盛的时刻,竟然起雾了!
司祭腿脚一颤。
万人祭祀,他淡然处之。
祭祀精怪,他略有心惊。
凭空生雾,活了六十多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浓烈的情绪涌上心头,司祭噗通一声跪倒下去,涕泗横流。
“河神大悦!显灵了!真的显灵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引起乡民共鸣。
此等仙境,定是河神显灵无疑!
“显灵了!是江淮河神显灵了!”
“河神显灵!河神显灵!”
“河神保佑我啊!”
无数人匍匐跪下,巨大的声浪层层叠叠,汇聚成骇人的惊涛!
唐祖涛盯着祭台上梁渠,侧头看向林耀,眼神晃动。
林耀注意到唐祖涛的动作,轻轻摇头。
二人身为奔马武师,自不能同愚昧乡民一般轻易被蒙骗,却也想不通眼前奇景究竟是如何造成的。
莫非真是江淮河神显灵?
自然之威,臻象宗师都不得小觑。
二人心中难免升腾起一丝敬畏,望向周遭跪拜下的乡民,也跟着拜了下去。
梁渠站定于供桌前,等待一会,并未听到司祭高喊,微微低头才发现。
那小老头不知何时五体投地,缩成一团,颤抖着身子泣不成声。
搞过头了……
他看向一旁同样跪拜的李立波等人。
注意到梁渠投来的目光,林松宝最机灵,躬身快跑至司祭老头身边。
“司祭大人,该捻香了,要不然误了时辰,那可是大不敬!”
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对对,万不可误了时辰。”
司祭连连点头,在林松宝的搀扶下起身,擦干眼泪高喝。
“捻香!”
梁渠松口气,以火炭点香,躬身插入香炉。
“祭酒!”
酒液碰撞杯壁,于阳光下闪动粼光。
“颂,祭文!”
“江淮在上,余借义兴镇之地,临江河之水,承众之所寄,聚民之所望,率民众今敬拜于尊前,呈此祭文……”
“混沌初开,生有天地。天经日月,地行河江……”
江平万里,波澜起兴。
天地茫茫,余音道道。
长袖猎猎,身量万丈。
【祭祀淮江,虔诚无比,河流眷顾度+0.97】
江淮大泽最深处。
一双璀璨如烈日之瞳猛然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