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病房里安静下来,许久,舅舅才又说:“户口本拿了吗?让你舅妈先给你们办迁出,再办落户。”

舅妈原先在派出所户籍部上班,熟悉迁户流程,从津水搬到詹城到现在也蛮久了,早该迁户,但他们总是忙。

舅舅说完,舅妈拿手机给户口本几页拍了照,“复印件就行了,我拍个照片到办公室印了,正好下午去津水有事,顺手代办了。”

拍好照片,再没有留下的理由,两人互使眼色后一前一后起身,舅舅先说:“那行,正好我们有点事,下回再来看你们。”

丁卯算有礼数,道了再见,让他们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丁珂没说话,舅妈觉得不懂事,扭头先走了。

舅舅跟上半步,又回身,叫了丁珂一声:“珂珂你来一下。”

丁珂把他们弄脏的桌面收拾好,才走出病房。

舅舅和舅妈在门口,好像商量过了,由舅舅塞给丁珂五百块钱,舅妈来说:“你们姐俩也不容易,你要上学,又要打工负担卯卯的治疗费,太辛苦了。但你也知道,我跟你舅舅普通工人,没啥钱。这五百你应急用。”

丁珂自然不要,还没塞回,身后传来傲慢一声:“五百块巨款,她花不完。”

舅舅、舅妈看过去。

丁珂听说话声音、腔调、阴阳程度也知道是李暮近。

李暮近话间走到三人跟前,没对那五百有什么处理,从丁珂手里拿来她的手机,打开二维码收款,给她转过去二十万。

二十万是单日收款限额,不是他只有二十万。

三个人都看得清楚。

丁珂仰头看他,很少流露情绪的脸充满不解。但看他从头到脚这一身装备,二十万对他来说似乎等于普通人的二十块。

她这样想,舅舅、舅妈却以为她傍上大款,不断用眼神交流、对李暮近上下打量。

舅妈笑得眼窝凹陷、眼纹狭长:“这一位是……”

“谁也不是。”丁珂塞回五百块,强行无视李暮近。

舅妈还想打听,舅舅觉得丢人,不明身份的陌生人拿出二十万,他这个亲舅舅只掏出五百,皱眉、低头、绷紧脸,拉着舅妈离开。

丁珂伸手要李暮近手机。

李暮近知道她要把钱转回,一如既往的傲慢:“以前吃喝穿用我,没见这么客气。”

丁珂提气,“我不是那个丁珂,也不是人人看见钱就模糊底线,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然呢?”

丁珂被他一句话弄得欲言又止。

好像这个世界有钱就是了不起,钱赢得尊重,钱打破规则,钱是一切一切通行证。

但是,“你不过投了一个好胎,跟你有关系?”

李暮近不否认,“嗯,不是正经来的,不花白不花。”

丁珂卡壳。

“你拿你的,出事也是我进去,你怕什么?”

持续卡壳。

半晌,丁珂说:“是不是正经来的,都是你给我的,是有代价的,我无法满足你提出的任何无理要求,付不起这个代价。”

李暮近觉得她麻烦,走到护士台,要了纸笔,写上“没有条件,自愿赠与”,返回扔给她:“二十万而已,好像给了你两个亿。”

丁珂对他有病这件事一天比一天认识深刻,又无话可说了。

护士路过提醒她押金没有了,由于跟她混熟了,玩笑也脱口而出:“男朋友真帅。”

“不是。”丁珂说。

“谢谢。”李暮近说。

丁珂着急去交押金,懒得理他。网上也不全是妄断,至少他变态这点,总结得太精准了。

李暮近看着她走路带风,身影消失,扭头进病房。

四人病房只有东南角的病床孤孤单单,床上躺着的男孩看起来浑身不剩五分之一的好皮。

他走到旁边,手抄兜静静观察。

“你是我姐男朋友?”丁卯扭向李暮近,脸被烧毁得严重,连眼睛位置都找不到了。

李暮近拉开凳子,坐下来:“从哪看出来的?”

“听见护士说了,也听见你给她钱了,还是二十万。”

李暮近点头,“我上个月买马具花了六十万,照你的说法,马也是我女朋友。”

丁卯不说了。

李暮近也问:“她是你亲姐姐?”

“你看不出来吗?”

“眼都烧没了,还能确认?”

丁卯勉强笑了笑:“她是不是我姐姐,为什么用眼睛确认?有眼睛就一定看得清吗?”

李暮近挑眉,觉得有趣,沉默中,瞥见床头柜户口本,拿起,随手翻开。

户主页写着“丁文兰”,盖着死亡注销红章。

第二页丁珂,没有曾用名,姓名处就是丁珂。出生年月比他的珂珂早两年,生日也不同。

第三页丁卯,也没改过名,今天刚满十六岁。

三人户籍地在津水市。

而他的珂珂一直是鸠州人。

丁卯看不见画面,看得见影子,耳朵也比从前灵敏,知道来人拿起他家户口本:“你想知道什么?”

李暮近放下:“想知道你姐姐。”

“为什么想知道?”

李暮近微微仰头,缓慢地闭眼,又睁开,好像编好了理由:“因为……想成为她男朋友。”

丁卯停顿片刻,讲起他家的故事。

他们的母亲丁文兰年轻时被一个津水人欺骗,他精神控制丁文兰,使她不顾父母反对,执意辍学跟他私奔,詹城辗转至津水。

但男人何止欺骗,出轨、家暴,甚至在知道她怀孕后还想把她的孩子卖掉。

她拼死留下孩子,代价是接客,帮他挣赌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