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驻马磁州
岳飞率部一路辗转,终于抵达磁州。宗泽早已闻讯,特意亲自出城迎接,带着一众将领远远望去,只见岳飞骑在马上,威风凛凛地走在前方,而他身后王贵、徐庆、张用、孟邦杰等将领各自领兵,步伐整齐,显然是一支纪律严明、骁勇善战的精锐之师。
「鹏举!此番能来,实在太好了!」宗泽一见岳飞,便不顾年长之辈的姿态,朗声呼唤他字,快步上前。岳飞见状急忙下马,抱拳作揖,满心敬意地道:「宗老相公!晚辈岳飞参见。」宗泽哈哈一笑,一把拉起岳飞,目光满是赞赏:「什么老相公!今日既是并肩抗金之友,你我当以兄弟相称。」岳飞闻言微微错愕,随即感到宗泽的真诚,眼中不禁流露出感动之色。
进入磁州城内,宗泽将岳飞等人安置在义军营地,召集河北义军将领与岳飞部一一认识。王善、丁进、李贵、王再兴、丁顺、杨进等人纷纷与岳飞拱手见礼,他们虽多是草莽出身,但个个都是抗金义勇,眼神中透着不屈的斗志。宗泽更是将自己的儿子宗颖引荐给岳飞,和颜悦色地笑道:「老朽这孩儿宗颖,年少气盛,正好向鹏举兄学一学这用兵之道。」
岳飞环视众人,眼中渐生激昂,暗自感叹,虽处乱世,依然能在此结识这许多志同道合之士。王贵等岳家军将领也感到欣慰,似乎找到了新的方向与归属。宗泽望着众人,语重心长道:「眼下金兵南侵,河北百姓流离失所,正需我等团结一致,共同御敌,岂能再让异族之人肆意践踏我山河!」众人闻言无不热血沸腾,齐声呼应。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岳飞安下心来,在磁州暂居,等待朝廷的处理。他白天教导新兵,夜晚则与王善、丁进等义军将领切磋兵法。宗泽在一旁观看,不时点头赞许,心中更加认定岳飞是可堪大用之才。
有一日,宗泽特意将岳飞叫至中军帐内,直言道:「鹏举,朝廷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你,或许会贬你为庶民,甚至配军北方。然老朽深信你忠心耿耿、才华横溢,必然有一日能再度崛起。」岳飞闻言面露忧色,但旋即郑重回道:「宗公放心!飞一心抗金,不论朝廷如何处置,若能有一兵一卒,我定为家国而战,绝不辞退。」
宗泽感慨颔首:「正因如此,老朽才有心让你留在磁州。我河北义军方才初成,正需你这般良将一同操练兵马,带领百姓共抗金寇。」岳飞心头一暖,抱拳行礼,坚定道:「岳飞愿听宗公差遣!」宗泽大笑,起身拍了拍岳飞的肩膀,二人目光交汇,皆明白这份抗金大义,已将彼此紧紧系在一起。
岳飞便在宗泽的引荐和安排下,日夜操练义军,深受士兵信赖。那些日子里,他每日目睹河北义勇们刻苦习武、相互扶持,倍感鼓舞。纵使前途未知,岳飞心中那份保家卫国的信念,却愈加坚定。
岳飞率领将士在校场操练,忽然间,一名小兵急急奔入,低声禀告:「统制,朝廷派来的宦官马宝已经到了。」岳飞眉头微蹙,心头隐隐生出不详之感。他正欲回话,却见宗泽已大步走上前来,对众将道:「莫要声张,且静观其变。」
不多时,马宝一行人昂首阔步走入磁州义军营地。他身着官服,目光中带着冷意,先是冷哼一声,随即不紧不慢地展开圣旨,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岳飞丢失隆德府、无能守土,实属罪无可赦。今贬其为庶民,发配充军邢州,刺配双颊金印,以示惩戒。钦此!」
话音刚落,岳家军和河北义军将士个个握紧了刀柄,愤怒地望着马宝,眼神中充满了不平与愤懑。王贵一按刀鞘,低声道:「马公公,若不是岳统制拼死突围,今日磁州义军如何能存?朝廷竟如此不公!」
徐庆更是按捺不住,怒道:「岳统制戎马多年,未曾一日有负大宋,何以竟要他受此奇耻大辱?」他的话语犹如火上浇油,引得众人纷纷出声指责,眼中杀气四溢,隐隐有冲上去的架势。
马宝冷哼一声,傲然道:「放肆!尔等竟敢抗旨不遵?」但他眼见众将士怒目相向,不禁心中发寒,额上渗出冷汗。
宗泽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按住徐庆的肩膀,镇住场面,朝马宝拱手道:「朝廷圣旨,岳统制定当遵从。然鹏举一心忠义,实乃国之良将,若使河北抗金之志士目睹岳统制受辱,恐怕不利军心。老臣敢请使者稍作宽容,且让老夫备些薄礼为您践行。」
马宝见宗泽态度恭敬,言辞恳切,才稍稍放下戒心,冷笑一声:「你这老匹夫倒是识相,只要按旨行事,本使自当不为难。」可心中仍对磁州众将怀恨不已,暗自忖道:待回京之后,定要在官家面前告上一状,让这群骄兵悍将得些教训
。
事后,宗泽暗中寻来手艺精湛的牢城营工匠,叮嘱道:「刺金印时不必伤及真皮,让这标记一年半载后自行消褪,既不负圣旨之意,也让岳统制无永久之痛。」工匠心领神会,动针如丝,轻轻为岳飞刺上金印。岳飞虽知此举是宗泽的良苦用心,但依旧神色坚定,毫无怨言,任凭冷针刺入肌肤,未发一声。
待金印刺毕,宗泽亲自送上药膏,低声叮嘱:「鹏举,切莫灰心,这刺配之事不过一时罹祸。只要你在,便能聚义士、抗金寇,将来定有翻身之日。」岳飞目光如炬,抱拳道:「宗公厚恩,飞铭感于心。只要飞有一口气在,必为江山社稷而战!」
宗泽重重拍了拍岳飞肩膀,深情道:「老朽这把老骨头尚且不愿退缩,何况是你!」两人对视一眼,皆目光坚毅,胸中似有万丈豪情,早已将朝廷的冷酷无情抛诸脑后。
而营中将士闻得岳飞受刺而无永久伤疤,更是感念宗泽深情厚谊,不少人暗自发誓,日后定为大义而战,不负誓死抗金的承诺。
岳飞自从被朝廷削职降罪以来,深感自己肩负抗金大任,如今却因名义上的「罪臣」身份被困磁州,心中忧愤难平。但更让他牵挂不已的,是汤阴县的家人。他数次走到营门前,又犹豫着退了回来,终于一拍桌案,决意派同乡二师弟王贵前去打探家中安危。
数日后,王贵风尘仆仆地归来,一进营帐,便拱手跪地禀告:「大哥,相州汤阴县,已经……已经被金人破了。」王贵语气低沉,却含着愤怒和无奈。岳飞心头一震,拳头不由得攥紧,沉声问道:「家母、妻儿可曾遭难?」
王贵叹了口气,答道:「相州知府焦攀那个狗官,见金兵攻城,竟然剃发降金,做了什么狗屁汉军正黑旗大学士。他还带头将黄册和粮储献给完颜宗弼,引金兵入城劫掠。金人四处烧杀,汤阴百姓受难无数……嫂子也……」王贵顿了顿,眼含悲痛,缓缓说道,「被金兵抓回了北方。」
「刘姐儿!」岳飞猛然一震,双拳紧攥,目中怒火如燃,咬牙道:「这帮金狗,连妇孺都不放过!」他猛地一掌击向案桌,木桌震动,杯碗齐齐翻倒。众将士见状,皆为岳统制的悲痛而动容。
王贵见岳飞愤怒,连忙继续禀告道:「不过,老太太拼死护着侄儿们,幸得乡亲们相助,随逃难人群一路向东去了大名府。只是,大名府那边最近有一家叫‘北海商行’的商队,听闻正在招募流民出海,也不知岳家人是否随行了。」
岳飞闻言,长叹一声,心头悲喜交织。喜的是母亲和两个孩子暂时得以避难,悲的是下落不明,不知何时才能再得家人团聚。他双拳握紧,目光坚定,低声祈祷道:「母亲,孩儿不孝,未能守护家人周全……但只愿天佑娘亲和云儿雷儿,逃过此劫!」
帐内一片沉寂,众将士个个神情黯然。王贵忍不住开口道:「大哥,朝廷昏聩,忠良不容,北地百姓沦陷如此,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
岳飞沉吟片刻,眼中燃起一丝坚毅的火焰。他低声却笃定地道:「只要我岳飞一息尚存,终有一日定要渡江北伐,荡尽胡尘,让家国子民重得太平!」他的声音不大,却有如雷霆,震撼在场每一个将士的心。众人虽默然不语,但目中皆现出坚定的决心。
岳飞闭上双眼,默默祈愿,心中似听到母亲的嘱托,回荡着她那平日不离口的忠义之言。他猛然睁开双眼,望向帐外北方,心中似有千钧重任,但却不再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