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库页新生
永乐七年七月的汉江,水位涨得出奇的高。奔腾的水流带着泥沙拍打着两岸,而在江北,成群结队的北高丽难民正冒着生命危险试图游过这道天堑。他们的目标,是对岸的江华租界或金浦市——任何能让他们远离奴役的地方。
然而,汉江的宽度、急流和南北交界处的巡逻队使这趟旅程成为一场血与泪的洗礼。
江华租界,西北角的临时码头,堆满了刚刚被打捞上岸的尸体。沈千山站在码头边,望着那些面黄肌瘦却又义无反顾试图投奔江华租界的北高丽人,心情沉重。
「都督,今天至少有五百人游江失败。浮桥那边的守卫又加强了,他们还在下游布了铁刺网。」身旁的助手汇报。
「收尸,给他们立个简易的碑。那些能活下来的,登记造册,先安置在城北的临时营地。」沈千山的声音透着疲惫。他明白,这些人如果不加以安置,很快就会成为社会隐患,甚至可能被南高丽利用,引发对江华租界的冲突。
「可是,都督,江华租界已经人满为患。那些北氏只会加重我们的负担!」助手低声抱怨。
沈千山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别再多说。他转身走进了租界行政中心,提起笔在公文上重重地写下了几行字:「即日起,租界内所有新涌入的北高丽难民,将统一安排送往库页岛丰原市或永归县,分配土地百亩,每户三年免税。」
与此同时,在江华租界的「明海总署」内,沈千山正接待来自金浦市的特使金富轼。金五娘的死讯,像一颗重磅炸弹,震动了两地之间的关系。
「沈都督,我家五姬,虽生于开京,却视舟山如第二故乡。这次她在澎湖为义举牺牲,我们全家感激租界的厚礼安慰。」金富轼微微颔首,尽显南高丽贵族的风范。然而,他的眼神中,仍带着一丝压抑的哀痛。
「金通事是为租界和百姓尽心尽力的好官。她的牺牲,是明海商会的损失,也是我个人的遗憾。」沈千山语气沉重。他随即挥手,身边的随从捧上一座小型玉雕,「这是租界百姓为通事祭奠而刻,特献上以表敬意。」
金富轼点头接过,心中虽感到些许安慰,但更多的,是对北高丽和澎湖事件背后更深危机的警惕。他意识到,北高丽的极限动员正在将整个高丽半岛推向深渊,而明海商会也面临内外夹击。
几日后,一艘满载北高丽难民的船从江华启程,驶向遥远的库页岛。船上的难民目光呆滞,许多人不知道自己将去往何方。但当听说「每户可以分到百亩地契,三年不纳税」时,眼神中仍然浮现出微弱的希望。
而在金浦的东岸,金富轼也在积极推动本地的难民安置工作。他对王楷建议道:「与其让这些北高丽人游荡于金浦,不如以义工形式编入城建队,修筑金浦的新街区与防御工事。这不仅能缓解流民问题,也能增强金浦的实力。」
王楷思索片刻,点头答应:「只要不伤及金浦百姓的利益,我同意试一试。」
八月初,明海商会在江华和金浦之间开通了一条新的渡轮航线,专门用于转运北高丽难民和租界内部的流动人口。这条航线,连接的不仅是两地的物资与人流,更是一种潜在的合作关系。
尽管南高丽的民众仍对「北氏」流民心存芥蒂,但在金浦的街头巷尾,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接受这种人口流动所带来的繁荣。小商贩们在码头开起了摊位,贩卖北高丽的传统食物;工地上,北高丽难民和江华来的工人并肩劳作,虽有摩擦,却也渐渐学会了互相理解。
汉江两岸,正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深夜,沈千山站在江华岛的摩尼山高台上,望着对岸灯火通明的金浦市。他缓缓握紧拳头,自言自语道:「无论是租界还是高丽,百姓需要的是生路。只要我们坚持下去,就一定能让这一片土地真正安定下来。」
汉江滚滚,历史的巨流,仍在不断向前奔涌。
库页岛的丰原市,初秋的冷风刺骨。码头上,一艘艘满载难民的船正缓缓靠岸。新抵达的人们衣衫褴褛,面容憔悴,许多人在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后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眼神中混杂着恐惧与希望。
「快,快下船,跟着队伍走!」明海商会的管理员挥舞着手中的竹鞭,指挥这些难民迅速下船。他们被分成两列,一列是北高丽难民,另一列则是来自河北大名府的汉人难民。两批人彼此隔着一段距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站在码头边负责迎接的是丰原市的市长金允赫,一位因北高丽战争流亡至此的旧贵族。虽然他如今已完全效忠明海商会,但面对新的移民潮,他的
眉头却始终紧锁。
「金市长,这批人怎么办?」副官递上登记簿,「总共有四千北高丽难民和两千河北难民。按之前的惯例,北高丽人安排去南边的荒地,河北人送去靠近永归县的采伐营地?」
金允赫点了点头,却忍不住叹了口气:「库页岛的土地已经被分得差不多了,再这样下去,土客冲突只会愈演愈烈。去年金五姬临走前跟我说的话,到现在还在耳边回响。」
码头另一边,去年刚分到土地的北高丽移民崔东奎正在接应他刚逃过来的堂弟。他的脸上满是复杂的神情。
「哥,我听说这里有地种,粮食管够,可你为什么看起来不太高兴?」堂弟一边跺脚暖身,一边试探着问道。
崔东奎苦笑了一声,指了指不远处山脉方向:「种地是不错,可你知道我们和那些蝦夷人、阿伊努人闹了多少次矛盾吗?他们说这片地是他们祖祖辈辈打猎的地方,不肯让出来,甚至有时候会半夜烧我们的稻田。」
堂弟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低声道:「那明海商会不管吗?」
「管是管了,但每次都只是罚点钱、打几个人,问题根本解决不了。现在又来这么多人,你觉得他们还能让我们好过?」崔东奎摇了摇头,满脸忧虑。
难民登记处,河北难民的一位领头人李德昌正在和金允赫争论。
「市长大人,我们河北人跟北高丽人又不一样!我们能种地,也能伐木,为什么非要把我们送到那么偏僻的地方?」李德昌语气急切,身后的难民也纷纷附和。
金允赫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明海商会派来的随从,低声解释道:「库页岛的资源有限,每个新移民只能在边缘地带安置。永归县虽然偏远,但木材和矿石丰富,你们去了能自给自足。」
「可那些地方根本没法住人!我们难道就是来给你们垦荒送死的吗?」李德昌不服气地反驳。
正当气氛变得紧张时,一个清脆的女声打破了僵局:「所有的新移民,必须按照规定安置!谁敢违抗明海商会的命令,就是跟我们作对!」
说话的人是丰原市的移民官柳静姬,她冷着脸站在一旁,目光如刀。她的话让人群安静了下来,但气氛却愈发压抑。
与此同时,在丰原北部与永归县接壤的山脉地带,一群蝦夷人正聚集在一处隐秘的山洞中。他们的领袖阿塔鲁目光炯炯,对身边的族人说道:「这些外来人占了我们的土地,毁了我们的森林,甚至还想逼我们放弃猎场。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的副手忧虑地问道:「可是,阿塔鲁,明海商会的武装力量比我们强太多了。如果我们再闹事,他们可能会派军队清剿我们。」
阿塔鲁冷笑一声:「清剿?去年他们也这么威胁过,可最后还不是赔了银子,答应我们保留猎场?只要我们够强硬,他们就不敢对我们赶尽杀绝。」
远在江华租界的沈千山,也从每日的报告中感受到了库页岛问题的紧迫性。他召集手下商议对策,一位参谋建议道:「都督,库页岛的人口压力已经到极限了。不如考虑开放更北的北冥大荒地区(堪察加半岛),让一部分移民转移过去。」
沈千山摇了摇头:「北冥大荒太远,运输成本和环境适应问题都很难解决。眼下最重要的,是让移民和土著找到共同点。去年金五娘用文化交流的方式缓和了冲突,我打算继续推进她的计划。」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同时,库页岛需要成立一支新的民兵队伍,由北高丽人、河北人和土著共同组成。这支队伍不仅要负责防御,还要学会合作。如果他们能在武装力量中找到平衡,就能为岛上的和平开个好头。」
新的一天,丰原市的难民营渐渐安静下来。一些河北难民开始和北高丽人一起修建新的房屋,而丰原市中心,柳静姬召集的民兵选拔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尽管矛盾仍未解决,但库页岛上的人们,似乎正试图用自己的方式,迎接这片土地的新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