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假龙真凤
靖康元年八月底,完颜宗望率领金军东路大军,在与种师道从弟种师闵激战于井陉口,宋军兵败,种师闵战死沙场。完颜宗望大胜后,势如破竹,直取天威军,攻打广信军和保州,但两地坚守不下。于是他挥师南下,兵锋直指赵州,再次逼近战略重地——邢赵防线。
秋风萧瑟,旌旗如海,赵州城外,秋风卷起尘沙,掀动着金营中迎风飘扬的大纛。完颜宗望的中军大营驻扎在一片丘陵间,二十五万金兵整饬待发,直指南下门户。而此刻,完颜宗望的营帐内,却上演着一场荒诞而又冷酷的闹剧。
宗颖一行假扮送嫁队伍,行至赵州时被金兵所擒,随即押解至大营。茂德帝姬赵福金一身华贵嫁衣,在风中显得孤单而无助,她身旁的宗颖垂手而立,脸色苍白,紧张得冷汗直冒。
两人被押入金营主帐时,完颜宗望正端坐其间,案上摆满了地图和书信。他看见赵福金,脸上掠过一丝惊讶,而后竟大笑出声:「好,好!宋人守信,竟送来了王妃!」他语气中满是嘲讽,显然对这场「如约送亲」并未心存敬意,而是当作一种戏弄敌国的乐趣。
赵福金强作镇定,福了一礼,却没有多言。宗颖低头站在一侧,额头冷汗涔涔,心中暗自盘算如何脱身。
初见完颜宗望,宗颖虽面色镇定,仍难掩惊慌。他自知身份暴露的风险极高,但仍努力维持赵构的亲王威仪,用词谨慎,试图以议和为名敷衍金国主帅。然而,完颜宗望对他从一开始便存疑。
完颜宗望看向宗颖,目光如鹰般锐利。他缓缓开口:「你便是康王赵构?」
宗颖听闻此言,忙不迭作揖:「小王正是上皇第九子赵构,奉旨护送帝姬北上,以全盟约。」
完颜宗望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轻轻一拍手,数名亲兵从帐外押来一个老者,那人是宋使队伍中的一个文官,显然已被酷刑折磨得奄奄一息。
「你听着,这位文官已供出许多有趣的事情。你真的是赵构?」完颜宗望的声音如锋刃般直逼宗颖。
宗颖浑身一震,但强自镇定:「小王乃大宋宗室,怎会是假冒?」
而与宗颖同行的赵福金,却是真茂德帝姬。她在惊恐与屈辱中被押至完颜宗望帐内,原本期望利用宋金议和的亲王婚姻来保全自己性命,未曾想,这一切只是权谋的棋局。完颜宗望看着跪伏在地的赵福金,目光戏谑:「赵桓果然信守承诺,送来的女人如约而至,孤岂能辜负?」
他大笑着,直接命人将赵福金送入后帐。赵福金已被安排至内帐,完颜宗望面带得意,向帐外众将宣布:「宋人帝姬既已成我金国王妃,自然要尽快入主中宫。」
赵福金本是议和中的一枚棋子,自幼长于宫廷,深知身不由己的命运。入夜后,面对完颜宗望的凌辱,她最初反抗挣扎,却最终屈服于现实。此时,侍从故意将一面铜镜置于帐中,赵福金看着镜中衣衫凌乱、泪痕交织的自己,心中某种挣扎似乎消散了。
赵福金虽为大宋皇族,却早被恐惧与羞辱压垮意志。在她看来,与其反抗或逃脱,不如顺势而为,求得自身存活。而完颜宗望显然对她这一顺从态度极为满意,翌日清晨,便命人将她从内帐中迎出,衣衫整洁,神态平静,全然没有一丝羞怯。
帐外将士看到赵福金的神情,纷纷窃窃私语。一位偏将低声道:「南朝帝姬不过如此,竟已向我大金俯首称臣。」
赵福金已换上金国王妃的服饰,眉宇间不再有愤恨,只剩平静。她站在完颜宗望身侧,仿佛一夜间完成了蜕变。当宗颖被带到帐前时,赵福金突然开口,语气冷漠却笃定:「此人并非九弟赵构,而是宋人假冒,试图蒙骗大王。」
宗颖闻言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向赵福金,然而对方的目光却无一丝波动。完颜宗望闻言冷笑:「本旗主早已看穿他的伎俩,不过是想看看你们能演到几时。既然如此,本旗主便好好利用这个假王,试试能不能从宗泽那老匹夫手中夺下磁州!」
宗颖被拖下去时大喊:「赵福金!妳可知我等是来救妳?妳竟如此狠毒——」话音未落,便被堵住嘴巴,只剩下一串模糊的呜咽声。
此时,宗颖被押至帐前,他的衣衫早被扯破,浑身伤痕累累。宗望背着手,缓缓踱步到他面前,冷笑道:「赵构啊赵构,听说你还在河北做过招抚使,不知你对宗泽的河北义军如何评价?」
宗颖紧咬牙关,目光低垂,不发一言。
「哼!」完颜宗望猛地挥手,一鞭狠狠抽在宗颖肩头,「装聋作哑么?还是以为本旗主会对你网开一面?」
赵福金突然开口,语气轻柔却带着一丝冷漠:「启禀二太子,此人不过冒名顶替之徒,怎配与宗泽谈判?宗泽识大体,忠于宋廷,怎会为一冒牌货轻易降服?」
宗颖猛然抬头,满眼不可置信:「帝姬!妳为何——」未等他说完,又是一鞭抽下,他痛得蜷缩在地。
完颜宗望却并未动怒,而是饶有兴趣地盯着赵福金:「爱妃此言何意?」
赵福金盈盈一笑:「二太子若要降服宗泽,不妨将此人送至磁州城下,以其性命为质,想必宗泽会识时务。」
完颜宗望闻言,哈哈大笑。他一拍案几,喝令左右:「来人!将这假赵构送至磁州,命宗泽前来领人!若那老匹夫敢顽抗,便斩了此人祭旗!」
金兵继续南下,邢州城外旌旗猎猎,寒风如刀,数十万铁蹄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城内,岳飞留下的岳家军不足两千,兵甲破损,粮草枯竭,形势一片惨淡。然而,守将张用未曾动摇,他深知此役关乎邢州数万百姓生死,更关乎河北大地安危。
张用立于城头,俯瞰城中百姓。他昂声道:「诸君,金兵犯我中原,残杀我同胞。邢州是河北屏障,若失守,百万生灵将成刀下亡魂!今日存亡,非我一人之事,吾等须同心共命,共守此城!」
百姓闻言,无不动容。一位白发老者颤巍巍地走上前,解下腰间的布袋道:「老朽无力杀敌,这些银钱,还请将军收下,为邢州尽一分力。」此言一出,富户纷纷解囊,贫者亦抬来家中存粮。一位少年走上前,自告奋勇:「小子虽无钱财,但愿提刀杀敌,为家园效力!」
短短数日,百姓捐资十三万贯,募粮十一万石,又招募数千名民兵,将城墙加固,掘壕修垒。城内兵民一心,张用更亲自巡视城防,激励士气。他对副将孟邦杰说道:「邢州百姓如此,岂能辜负他们的血汗!北城乃金军必攻之地,万不可有失。」
不久,完颜宗望率军抵城,派正黑旗先锋攻北城。他意在速战速决,命重甲步兵轮番冲击。北城守军寡不敌众,孟邦杰率军浴血奋战,箭雨如蝗,金军尸横遍野,却仍前仆后继。
连日鏖战,城墙残破不堪,守军亦疲惫不堪。孟邦杰满身血污,站在城头怒吼:「死守此地,誓不让敌人踏入一步!」他亲自挽弓射箭,连毙数名敌将,士卒见状士气大振,将敌军击退。然而,金军不肯罢休,调集重兵再次猛攻北城。
完颜宗望见北城久攻不下,决定佯攻东城,制造守军混乱。他下令金军主力假意撤退,另遣偏师夜袭东城。张用见状,命孟邦杰率军增援东城,自己亲守北城。然而,这正中完颜宗望下怀。金军趁北城守备空虚,悍然发起总攻,数万铁甲兵攀城而上,北城终告失守。
北城失陷后,金军涌入城中,张用仍未放弃。他率守军与民兵进行巷战,街头巷尾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张用亲自挥刀冲锋,誓与邢州共存亡。然而,敌军势如潮涌,邢州终究不敌。
眼见大势已去,张用意图投井自尽,却被左右死命拉住。他怒吼:「邢州既亡,我何面目苟活于世!」然而未及自尽,便被金军俘虏。
张用被押至金军大帐,完颜宗望端坐高台,冷笑道:「张将军,本帅听闻你守城有功,苦苦顽抗,实属难得。如今城已破,你亦成俘,何必再行无谓之争?若肯跪拜归降,孤可保你富贵无忧。」
张用冷眼相对,断然道:「汝背信弃义,残杀我百姓,掳掠我子女,此等禽兽,焉能降之?」
完颜宗望闻言大怒,下令将张用押出帐外,用火燎其须眉及双腿。火舌舔噬,皮肉焦灼,张用忍住剧痛,始终昂首不拜。金军将士见其不屈,亦为之动容。完颜宗望问:「你为何如此顽固?难道不知生死皆在孤之一念?」
张用怒目而视,厉声叱道:「为国捐躯,虽死无憾!汝等为贼,不配谈生死!」完颜宗望沉默良久,最终冷冷下令:「此人无可教化,斩首示众。」
与此同时,副将孟邦杰率残军于城中继续抵抗。他集结不足百名士卒,在巷战中杀敌无数。眼见士气低落,有士卒试图突围逃跑。孟邦杰冷笑道:「我为邢州将,岂能苟且求生?」他命将士各自突围,独自一人提刀杀入金军重围。
敌军蜂拥而至,孟邦杰杀得血流满身,终因寡不敌众,被迫退至清风楼中。他站在楼上,望着邢州一片火海,取下腰带,长叹一声:「天不佑我邢州!」随即自缢身亡,以死明志。
张用与孟邦杰的抗争虽未能保全邢州,但其气节感动了百姓。金军入城后,邢州百姓焚烧家园、宁死不屈者不计其数,令完颜宗
望深感愤怒,也不得不承认宋人仍有忠烈之士。
这场战役虽以邢州陷落告终,却也向世人展现了忠义之魂。张用之名,自此传遍河北,成为抗金义士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