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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2章 第四九〇章:二帝北狩

靖康二年三月,汴京陷落已逾数月。金兵纵横中原,所过如蝗,不留寸草。完颜宗翰、完颜宗望得探马报称:康王赵构和宗泽正于河北起兵,聚集残宋诸军,意欲截断金军北归之路。完颜宗翰闻言大惊,与完颜宗望连夜议事。完颜宗翰道:「赵构虽非雄才,然河北一地,义军蜂起,若稍有迟缓,恐我军归途不保!」完颜宗望沉思片刻,答道:「今日之计,当速还北方。但既然南侵已成,不可徒然而返,必须携尽宋室法物、人丁,以固我朝基业。」

二人议定后,遂下令全军剽掠汴京。

是夜,金军分四门涌入城中,挨家挨户搜刮财物,将内库府藏掳掠一空。宫中珍宝、礼器、古书、名画,皆被卷为战利品,连太清楼秘阁所藏《河图》《洛书》等秘典亦未能幸免。宫人、内侍、技艺工匠尽数捆绑驱赶,教坊乐工连同乐器、供器被押往北方,满城哭声震天。

完颜宗翰登上汴京城楼,望见宫阙残破,朱墙灰烬,哈哈大笑:「宋朝虚名百年,竟如此脆弱!今日金军之威,足令天下俯首!」随即下令火焚皇宫,以绝宋人复国之念。

火光熊熊,烟尘漫天。赵桓被押出宫时,见大内断壁残垣,泣不成声,叹道:「大宋江山至此,吾有何颜面见祖宗!」完颜宗翰冷笑道:「自古胜败有定,何须多言?」遂驱车北行。

三月初七,完颜宗翰、完颜宗望兵马齐出汴京,分两路北返。一路由完颜宗翰押送宋帝赵桓、朱皇后及朝廷大臣,从郑州经太原北上;一路由完颜宗望押送太上皇赵佶、郑太皇后、众帝姬妃嫔,由滑州取道大名府而行。

金军所过,淫掠烧杀,无恶不作。百姓稍有反抗,便满门诛绝,村庄毁为瓦砾。赵佶与郑太皇后一路被押,沿途亲见惨状,赵佶长叹道:「朕本以为退位可免祸,岂料天命如此,朕之过也!」

完颜宗望闻言冷笑:「陛下何必自怨自艾?若大宋不贪富奢淫,何至今日亡国?然今后若能安守北方,或仍有苟延残喘之日。」言毕,命士卒鞭车速行。

却说宗泽闻二帝被金军押送北行,急召岳飞、张宪、权邦彦、孔彦威、陈淬、秦光弼、张德等将议事,道:「金军携二帝去,归途必经滑州、郑州。我等若据大名府,渡河截其归路,或可邀还二帝,此乃雪耻报国之良机。列位以为如何?」

众将齐声道:「愿听副元帅号令,视死如归!」宗泽大喜,遂点起兵马,连夜提军渡河,至滑州黎阳,直取大名府,截断完颜宗望归路。

金军探报宗泽兵至,完颜宗望大怒,亲率偏师迎战。两军于内黄对阵,旌旗遮天,战鼓雷动。完颜宗望身披金甲,手执金棍,亲出阵前,立马高呼道:「宋帝失德,扰民败政,天怒人怨。我金人奉天伐之,尔等逆天而行,岂不自取灭亡?识相者速降,否则杀尔等片甲不留!」

宗泽听闻大笑,提马出阵,喝道:「我主虽有过失,当由我宋臣规劝,岂容塞外蛮族放肆?阿骨打曾与我朝订海上之盟,瓜分辽土,各守边界。汝金人背盟,掳我二帝,背信弃义,天地不容!今日我宗泽便要取尔狗命,迎回我君,看看我手中大刀如何杀女真贼子!」

宗泽此话未毕,阵中完颜宗弼勃然大怒,提凤翅镋跃马出阵,指着宗泽大骂:「老匹夫敢辱我父我叔,今日必取尔性命!」宗泽挥刀欲迎战,张德请战道:「末将愿先擒此獠!」张德挺枪直刺,与完颜宗弼大战五合,不敌而归。

宗泽怒发冲冠,抡起掩月刀,亲自迎战。金军中猛将兀颜宝峰抢出拦路,与宗泽交锋仅一合,便被宗泽手起刀落,斩于马下,头颅滚落尘埃。宗泽策马直取完颜宗弼,两人刀镋相交,杀得天昏地暗,五十余合不分胜负。

两边军阵中,又有金将王伯龙、马和尚出阵夹攻宗泽。孔彦威、秦光弼各提兵刃上前阻挡,四人四马厮杀成一团。未及片刻,金将赤盏晖挥叉策马直冲宋军阵前,权邦彦挺枪迎战,与之相持不下。

金军见宋军人少,完颜宗望探知时机已到,亲率完颜阿鲁补、斜卯阿里、蒲察世杰等将,领大军掩杀而来。宗泽急令陈淬、张德、岳飞、张宪断后迎敌,宋军上下奋力拼杀。然金军兵力雄厚,宋军虽勇,终寡不敌众,力战半日,士卒折损过半,宗泽不得不下令撤退。

完颜宗望挥军追赶一程,见宋军退散,遂鸣金收兵,继续押送赵佶北去。宗泽回至黎阳,登城望北,仰天长叹,道:「天不助我,何以救君!」

宗泽回营后,复闻汴京张邦昌僭越称帝,怒不可遏,道:「匹夫逆贼,竟敢趁乱窃国,岂容坐视!」正欲提兵南下勤王,却接大

元帅府来书,命其按甲观变,不得轻举妄动。宗泽无奈,只得遣使回书康王赵构,道:「诸道不至,宋亡如指掌,臣虽欲死战,奈何兵寡势孤,实难挽狂澜于既倒。乞速檄兵马共图中兴。」

宗泽整顿残兵,暂驻黎阳,欲伺机再战。

三月十八,太原金兵大营外,春寒料峭,灰云低垂。完颜宗翰带着刚刚押解至此的赵桓,浩浩荡荡地来到太原城下。城头依然矗立,然整座城市已经是名存实亡。经过一年半的围困,太原早已人烟寥落,仅存的百姓和将士也在去年方梦华的援助下疏散过大半。现在的太原,只剩城墙上一面破旧的宋旗,随风飘扬。

完颜宗翰手指城头,对身旁已形容枯槁的赵桓冷冷一笑:「宋皇陛下,该你亲自劝降了。看看你的忠臣们,是否愿为你放下武器。」

赵桓抖抖索索地站出来,被迫高声对城内喊话:「城中将士,朕已身陷敌手,东京汴梁已破,宋朝……已亡。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降者免死!」

城头沉默,风吹旌旗猎猎,仿佛回应的是满城的亡魂。

片刻后,城墙上现出几个人影,为首者正是太原守将王禀与通判刘士英。他们身披破旧盔甲,神色苍老却坚毅,身后跟随的是太原仅剩的八百将士,人人衣甲褴褛,脸色却沉静如水。

王禀抬手向下拱手行礼,声如洪钟:「陛下此时到此,臣已明白开封之事无虚。但宋亡,非天命使然,而是权奸误国、皇室无德。太原之存,不过为表臣等心志,绝不降虏!」

刘士英接话,声音激越:「陛下安心北行,臣等将以死守节,保宋室之忠魂留存人间!」

赵桓听闻此言,脸色更见惨白,口中连连求饶:「爱卿……不必如此,朕还在,宋还在!」

城头沉默,只有王禀挥了挥手,示意赵桓无须多言。随即,他转身面向城中将士,声音陡然高昂:「兄弟们,太原撑到今日,已经无愧祖宗。如今皇帝已不再是我们能效忠之人,但太原的忠诚不能因宋亡而消失!此地已成孤城,留我们存世,不过是受辱受虐。今日,我等将以死明志!」

八百将士没有一人出声拒绝,他们早已在这些日子里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城头之上,王禀率领众将士,一字排开,面朝北方,跪拜赵桓,高呼:「臣等无能,未能保宋!请陛下恕罪!」

赵桓呆愣在地,竟说不出话,只觉得心底有无数冷箭刺来。他的身后,完颜宗翰却冷笑一声,对周围将领低语:「忠臣之多,可惜效忠了个废物。」

王禀三跪九叩毕,起身,向刘士英和众将士点点头:「诸位,随我先走一步吧!」

随后,他长叹一声,纵身跃下城墙。刘士英紧随其后,八百将士如潮水般,无一人退缩,从城墙上齐齐跳下,伴着呼啸的风声,落在金军阵前。

金军上下目睹这一幕,竟无人出声。完颜宗翰骑在马上,冷眼看着这群将宋朝忠节刻入骨髓的将士,嘴角微扬,满是讥讽:「宋人啊,忠臣的确不缺,可惜为的是这样的窝囊废皇帝,真真愚忠!」他回头看了看赵桓,语带嘲讽:「赵官家,你觉得这般忠臣,可值吗?」

赵桓双膝发软,几乎瘫倒在地,面如死灰,泪流满面。

金兵攻入太原,发现城中早已空无一人,满城废墟,唯有风声呜咽。完颜宗翰命人将王禀、刘士英等八百将士的尸体掩埋,并在城北立下一块石碑,上书:「太原八百完人」。

这块碑既是对宋人的嘲弄,也是对这群死士的尊重。碑下,北风呼啸,城墙斑驳,八百将士的忠魂仿佛还在太原的废墟间低语,诉说着宋朝最后的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