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偶血色百合

第七十一章 约战

闫欣和徐臻进去的时候发现今日国子监中的人多,但气氛却不好,往来的学生夫子脸上都笼罩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郁。

当初在瞿家的时候好像也没这么严重,尤乾陵这回又发哪门子疯了。

她佯装不知情问给他们带路的人道:“今日监内是不是过于安静了些?”

带着他们往内走的夫子回头用力地嘘道:“噤声,祸从口出知道吗?”

哦,连嘴都要封,平南郡王您锁过头了吧。看来她当初对尤乾陵出手的判断得还是太保守了。

不过,这倒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寻思人家到底干什么了把人家逼成了这个样。

闫欣往他那边走了两步,凑上去问:“那我来的不凑巧?”

那夫子警惕地看了一眼跟在他们身后高大的徐臻,低声问:“你跟他不是一路的?”

闫欣现在懂事了,知道徐臻和国子监的过节有多深,便顺势道:“路上恰好碰到,我还想问他是什么人呢?长得人高马大一脸凶相,保不准来国子监闹事来着。”

那夫子斜眼撇嘴跟她说:“我跟你讲,这位可不是什么好人,你离他远点。让他摸到你的底子,日后说不定把你当造谣料子到处撒。”

闫欣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坏!那我跟您走一道。”

说着,两人挨着身开始嘀嘀咕咕。

背了两口大锅的徐臻无奈地看着他们,一声不吭地跟在后头。

闫欣问刚认识的江陵姚氏姚夫子。

“方才在外头我听说锦衣卫昨晚上就来了,来做什么呀?”

姚夫子左右四下看了许久,挨着她脑袋说:“自然是查凶案了。你知道前几日在天音阁摔死人那案子吗?死的就是咱们监内的学生。”

“昨晚上前脚祭酒大人刚进门,后脚锦衣卫就来了,把所有学生和在国子监当值之人全关起来,门房的进出记录全端走了,据说拿去和兵马府的帐对人。”

“已经抓了二十多个人进诏狱,连简家的公子都没逃过,吓得我………哎哟,现在这心口还砰砰砰……”

他急促地呼吸了好一阵,闫欣真怕他当场撅过去,好心问道,“夫子您还好吗?”

“没事没事,”姚夫子自己缓过来,“说起来,这两年我们国子监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

他幽幽地长叹了一声,说:“多事之秋啊。”

闫欣思索半晌,没从这天音阁和国子监两者之间找到必然的联系,便又问了一句。

“天音阁死人和咱们国子监什么关系。祭酒大人好歹也是元老,肯让锦衣卫在这里乱来?”

姚夫子审视了一番闫欣,问道:“您,不是来找祭酒大人的吗?”

闫欣点头。

姚夫子便道:“那你去问祭酒大人。和锦衣卫有关的事,我可不敢胡乱嚼舌根。”

这是不能说的事了,闫欣立刻站正,说:“严谨。”

姚夫子被她夸了一下,脸上笑出了花,张嘴说:“不过,你面善,我跟你多说两句,国子监内自然还是我们祭酒大人说了算。锦衣卫嘛……毕竟查案的事,有些该过的场子还是过一过不会有问题的。”

闫欣并没有这位夫子那么乐观的想法。尤乾陵不是什么善类,他既然来了,哪怕是胡搅蛮缠,也要刮走国子监里的一层皮。

他们步子走得缓慢,大约也因为国子监内道路漫长。闫欣感觉走了许久这位姚夫子才停下脚,往前方一处圆拱门指了一下,说:“祭酒大人就在里面,记着进去之前先在门口询问一下,大人喜欢礼貌一些的年轻人。”

闫欣拱手道谢,待他走了才回头往内走。

她跨步进去后才想起来徐臻,回头见他依旧跟着自己,只是脸色不大好。

徐臻见她回头微愣,问:“如何?有话要吩咐我吗?”

闫欣以为他在跟自己闹别扭,便颔首解释道:“方才说了一点徐大人的坏话,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徐臻跟这个叫闫欣的尤府侍从接触过两天之后,大约也知道了一点这个人的脾性。他看似行为举止都很跳脱,但实际上全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

只是他看不明白罢了。

“无妨,只要能找到徐致,怎么编排我都不在意。”

闫欣看着他有些晦暗的神色,仔细回想发现他似乎从进入国子监开始神色都不好。

她要得到他的信任,所以有些事情不是他不在意自己就可以肆意妄为。

“不,我要跟你说清楚。我说的话都

是假的,只有做的事是真的。你不用听,看着便好。”

徐臻诧异地看她。

闫欣回头,一边往前走一边说:“等你确定了我的目的和你是一样的,我希望你可以把你一直藏在心底的话告诉我。”

徐臻瞬间抬头。

看向依旧背着他的人。

他忽然心底窜上来一点寒毛,有个带着警告的声音在告诉他——离这个人远一点,他会扒开你的底细!

闫欣径自进了门厅。邱韦早就候在里面,见她率先进来诧异了下,随即又看到了磨磨蹭蹭进来的徐臻,迟疑地问:“怎么是你们。”

徐臻讷讷地叫了一声老师。

邱韦点头算是应了他,随后抬手引他们到一侧坐下,问:“他们说有客人,我还以为是临渊来见我了。”

闫欣道:“我们要找的人跑来这里,就顺便过来看看。”

邱韦惊道:“什么人?”

随即似乎想起了什么,说:“哎呀,应当不会。临渊昨夜便封了我的国子监,谁敢在锦衣卫掌控的地盘上撒野啊。”

闫欣平和地说:“无碍,我们也不打算搜找。今日大约就在这里等,等到最好,等不到今日我们便回去了。”

邱韦顿了片刻,朝外面候着的下人吩咐说:“去备些茶水招待客人。”外面院子里打扫的下人应声便快步走了。

门厅霎时安静了下来。

徐臻有些坐立不安,片刻后还是站了起来,朝邱韦行了大礼。

“老师,学生要为前日莽撞的行为跟您道歉。”

邱韦闻声抬眼看着自己的学生,他嘴唇动了动,最后却无奈地大叹了一声,说:“你们啊,一个两个都跟老师道歉。可若事情从头再来过,你们也依旧会这么做。”

徐臻站直身,说:“老师,我没的选择。”

邱韦摆摆手,说:“罢了,上回实是我苛责了你,是老师该跟你道歉。”

徐臻没想到邱韦会跟他道歉,有些莫名地站起来说:“哪里……是我太莽撞了,被人利用不自知。”

邱韦道,“不不不,国子监发生的案子确实和工部实习的事有关,此事我已经和平南郡王交代过了。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也没什么好瞒的了。”

徐臻意外地看了一眼闫欣。

即便是谣言,现在确实也成了真。但他却没有理直气壮的念头——甚至有些心虚,因为那些信被闫欣证实了一大部分都不是徐致写的。

他要找到这个写信人。

闫欣抿了抿嘴,点头说:“祭酒大人说的不错,我们要找的人应该马上就会现身。”

邱韦沉默了片刻,忽然朝徐臻说:“正好你在,你弟弟的失踪的事,我也同你交代一下吧。”

他将那天和尤乾陵说过的在徐致身上发生的事情再次重复了一遍。

闫欣仔细听下来,最后问:“你们是在哪里找到温家那位学生的尸体?”

邱韦正要说,闫欣忽然说:“是不是在学生宿舍内。”

邱韦略微意外。

“是。”

闫欣又问道:“当时是休息日,大部分学生都出外了吧,温家的孙子又为何会在宿舍里。”

邱韦道:“是他们事先有了约定……”

“徐致是做事这么不细致的人吗?想要和人谈和,那作证人不可缺少。我要是他,必定会找祭酒大人在旁当见证人。”闫欣停顿了下,忽然又问:“尸体被绑着吗?”

“倒是没有被绑着。”

邱韦怀疑道,“徐致可能是不想将事情闹大?”

闫欣说:“大人您自己都觉得不可能对吧。这根本不是谈和,是约战。谁跟您说的谈和。”

邱韦一瞬间变了脸色,但他没说出来。

闫欣道:“大人,已经死了很多学生了,你这个当老师的,还要再继续下去吗?”

邱韦无奈说:“是邢江。”

这名字让闫欣很是意外。

比她更意外的是徐臻。

“邢少爷……怎么会是他。”

邱韦道:“我当时也很奇怪,但他不是自己去的,还有他的同学,就是你家那位小少爷,他们俩一起来找我的。”

张明辉?

闫欣皱眉。

“可是我们还是到晚了。”邱韦道,:“我至今为那时的犹豫后悔,倘若当时能当机立断一点,事情就不会发展到现在。”

闫欣忽然问:“您当时为何不相信邢江?他有什么不好的习惯嘛?”

邱韦道:

“说学生的坏话可不好。”

闫欣道:“您老是拿自己当老师,我可不是您的学生。”

邱韦抬手摆摆,道:“知道知道,我说便是。邢江的话他就是盛京里很普通的少爷性子。心性跳脱,没什么定力,爱玩闹,性子有些顽劣。”

看似很中肯,实际听起来却不是什么好话。

不过伪造信件,诱导人的事,似乎很符合他的秉性。

会不会是他呢?

闫欣道:“我想让他过来回答我几个问题,祭酒大人方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