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父食妻，子食父

……

哀鸦盘旋于天空，干尸裸露于大地。

大地在哀嚎，苍穹在漠视。

凌于半空的乌鸦警惕心十分足，即便地面没有敌人，依旧落在了干枯的朱市长，歪斜脑壳，打量皲裂平原之上趴着的小孩。

孩子只是约莫三四岁的样子，整个身子如同幼柳，n字形栽倒在干涸的水洼中。

后背的肩胛骨，腹部的肋排几乎要破开皮肤。

黄土漫天，在这龟裂的大地弥漫。

是谁在哭泣 ？

是大地之上的群婴。

赵清廉的运粮车队，路过干裂的大地，目光触及之处，处处惊心。

“大人，前面又有个孩子饿死了。”

走在队伍最前面，手举金色安抚钦差招牌的手下提醒了一句。

但身后马车内赵清廉的默不作声已经说明了一切。

初来乍到的赵清廉即便看不惯，也没办法，这已经是他看到超过第一百多具尸体了。

嘎嘎——！

见到马车掠过树下，没有伤害自已的意思。

乌鸦盘旋而落于孩童尸体的脑门处，尖锐的嘴巴，锄向那奄奄一息孩子的肉身。

第一下充满警惕的。

第二下，第三下，四下，越来越重，越来越大块肉吞咽。

吃的尽兴了，双爪死死的嵌入尸体的腹部，头钻入破开的尸腹之中狼吞虎咽。

再继续往前走。

赵清廉只感觉饿得慌，马车队伍距离县衙还有十多公里的路程。

“老福，前面有户农家，我们借用一下厨具，吃饱后再过去河南知府府邸。”

老福是赵清廉的管家。

咣咣咣——！

篱笆围住的小院，敲了半天门，才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走出。

虽然干瘦，却也不像长时间没吃过东西的样子。

“你们是官？”

“来救济我们的？”

少年虽然不识字，却也看到这排场，还有那一板车一板车的粮食，奇怪的是少年见到这一幕，扭头看向了地窖一眼，嘴里带着咒骂，“为什么不能再早来，为什么这么慢。”

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样子。

不过在场到底人多，赵清廉整个一行人，马夫，官差等可是多达几十人。

“瞧好了，朝廷安抚钦差大人，特地来河南视察灾情。

去，把你家锅烧热喽。

给我们做好饭，你也能随便吃一顿饱的。”

说话间，赵清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已经从马车上下来，来到篱笆门前。

直觉告诉他，这家不对劲，这个男孩不对劲。

探头向屋内看去。

两个半大的，比眼前青年矮上一半的两个半大孩子，怯生生的巴拉在门槛，貌似害怕被发现什么。

小孩是不会骗人的，不会伪装的，尤其是两个孩子并没有饥饿的感觉，状态良好，眸里有神。

赵清廉推开栅栏门，说是个门，其实形同虚设，掠过青年身边沉声道：“你家有米肉吃吧。”

见到赵清廉走向自家地窖，青年张开双臂拦住，摇头拒绝。

周围的官兵可不管，直接擒拿住少年，打开地窖，引入眼帘的是一具全身都被挖的坑坑洼洼没有肉的尸体。

管家老福捂着口鼻，呕吐不止，“一具，被，被挖空吃干净的尸体。”

“求求您官老爷，不要抓走我哥哥。”，赵清廉的手被幼童抓住小拇指摇晃，乞求的眼神不禁让人怜爱。

“爹是自愿让我们吃的，爹爹说，吃了他，我们才能活下去。”

两个幼童又看向他们那被擒拿住的哥哥，不谙世事道：“哥哥说，下个月再没救济粮，他就带着我们去极乐世界，不然被别人吃掉，好痛的。”

咯噔一下。

在场所有人愣住了。

然后孩子炸裂的话语还在后面。

“娘说，爹爹能干活能养活我们，我们吃了她，全家才能活。

爹说，哥哥和我们还年轻，我们吃了他，才能活。”

在此回望，那位被两个幼童一口一个哥哥的青年，涕泪横流，跪倒在地上，对着地窖不断磕头。

眼泪鼻涕交织，强烈的痛楚，让他的嘴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谁也不知道其沙哑模糊的话语中，说的究竟是什么，但可以肯定，那些话语是男孩痛苦极限的表述。

赵清廉的左右两手，还在被未过膝的两孩童紧紧攥住摇晃。

稚嫩的眸光，看向高高的他。

仿佛他的到来是这尸茫大地的一束光。

然而……

赵清廉不由得回头看向自已带来的那三千担粮食，太少了，这些粮食面对蜂拥的灾民不过是杯水车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