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所以，你能理解这种心情吗？”木像的声音厚重而严肃。
大林哑然：“你跟我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让我理解你？”
“对，我希望你能明白，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如果你能够理解，或许我们可以合作，而不必大动干戈。”
“大动干戈？你太看得起我了。我一介凡夫俗子，哪有跟城隍爷动刀动枪的本事？”大林脸上赔笑，脚下已经做好夺路而逃的准备。说什么合作，气氛烘托到这儿了，接下来不就是准备摊牌提条件了吗？条件能接受才叫合作，不能接受那就得像对方说的“大动干戈”。
大林有自知之明，打是肯定打不过，只能试试能不能跑得掉；哪怕希望渺茫，也总比正面开打来得好吧？
“你低估自己了。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你根本没想明白。”木像语气平淡地评价一句，并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打算，“说吧，愿意与我合作吗？”
大林想不明白，又推诿不过，只好先问一句：“你总得告诉我合作项目到底是什么吧？”
“夺取夜游神的神力，你我两个各取一份。”
大林目瞪口呆：“神明之力，他人也能夺取的吗？”
木像反问：“若不能夺取，岭尾村那两个又是怎么将一个夜游神一分为二的？”
“你知道？难道说，那件事一开始就是你弄出来的？那个被一分为二的夜游神，就是你当初遇到的第一个夜游神？”
木像笑道：“夺取他人神力这种事的确风险不小，能不能成，总得先做个试验。所以特意找了个人烟绝迹却又有神庙受供香火的好地方，免得事情未成就被发现。说起来，这还是借了卧佛山那位的力。”
大林心里越发不安：“卧佛山神也是你的帮手？他也参与了？”
“说参与也不能算参与，毕竟他最初并不知情，只是看在做了几百年邻居的情分上，以为顺手帮个小忙而已。”木像的声音透着几分得意，“我知道你去找过他；幸好啊，他害怕被误会成谋害夜游神一族的帮凶，所以没敢说实话，阴差阳错地，帮我争取了两个月时间。”
这个答案比预料中最糟糕的情况稍好，却解决不了眼下的局面。城隍继续步步紧逼，催促大林表明立场。
“你要做自己去做，游野不是已经上当被你控制起来了么，还找我做什么？”说话间，大林一条腿已经迈出了门槛。他可不觉得平分共享一个夜游神的力量是多么有利可图的好事；电视台每年都能接到各种反诈宣传任务，宣传词里也从来少不了那一句“天上不会掉馅饼”。
反诈民警被诈骗报案这种笑话，还是不要落在自己身上比较好。
一脚跨出，却没想到落地时仍然在门槛之内。
偏殿的门槛并不高，看似只有一步之遥，可每一次抬脚都跨不出门槛之外；就像孙悟空再怎么飞也飞不出如来佛的五根手指。
木像并没有因为大林想跑就生气，说话的语气依旧平淡，只是多了几分疑惑：“你就这么急着走吗？拿到夜游神的力量，我固然可以逃脱樊笼，你也能够长生久视，竟然一点都不心动吗？还是说，你这个人竟有道德洁癖，白给的好处也不要？”
“道德洁癖倒是没有，只是好处太大，吞不下去会噎死人的；我也不相信“长生不老”这么大的好处能够白拿。妖魔鬼怪想吃口唐僧肉，都得在金箍棒下走一遭呢，我肉体凡胎的，可经不起打。”
大林试了两次，发现自己完全是做无用功，干脆也不动了；只是口风上一点也不放松。
木像沉默了片刻，忽然嗤笑出声：“你还会害怕噎死？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你什么意思，不合作就想杀我？”大林霍然变色，后背上冷汗涟涟。
“不用我杀，你早就死了，半年前就死了。”木像语气幽然，“游野第一次来见我的时候，旁敲侧击，就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连续几个“死”字，好似触动了大林心里的某根弦，让他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下意识按住心口，感受到内里蓬勃有力的心跳声，怒道：“你在说什么屁话？”
明明很愤怒，说出来的话听着却没什么力气。
木像慢悠悠地说：“不记得了？也是，我派去想唤醒你的部下都被那个夜游神给拦住了，你当然不记得。不过没关系，今天他拦不住了。”
话音刚落，大林就发现眼前的景象突然一变；明明身体没动，但眼中看到的不再是偏殿里狭隘逼仄的空间，而是山脚下牌坊楼前宽阔的路口。
一切的一切都和前些天所见严玲车祸死亡场景时差相仿佛；除了地方不对，周遭人物景观的光影、声音都一模一样。
天色昏暗，路口处行人稀少，显然不是今天热热闹闹的游神时节；一男一女正在过马路，突然一辆厢式货车从视野盲区的路口拐了过来，毫不减速，划出一道歪斜的曲线，整个车身好似被人硬扭着，直奔路口两个行人而来。
距离太近，先前又在视野盲区，谁都来不及反应。
在女人的尖叫声中，走在后面的男人下意识伸手推了前方女人一把，自己也顺势向前扑倒，试图躲避突如其来的撞击。
可惜，他没有躲过去。厢式货车的司机似乎直到最后一刻还在尽力打方向盘，想把车辆朝女人扑倒的方向拐去；但车子转向显然不够灵活，女人没有撞到，货车尽力拐弯的结果就是把同样尽力扑倒的男人给撞倒了。
被撞的男人腾空而起，倒飞了七八米，落在路面上翻滚了几圈，不动了。
货车车头撞上路边护栏，终于在剧烈的撞击声中停了下来；司机在驾驶座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而后突然一个激灵，人才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连滚带爬地开门下车，看着七八米开外口鼻流血的男人，吓得手脚发软，瑟瑟发抖。
没想到，又过了一会儿，躺在地上的男人竟然自行爬了起来，抹抹口鼻溢出的鲜血，不管不顾地朝另一个方向离开；任凭货车司机与被救的女人在后边呼喊，却头也不回。他一开始走得步履蹒跚，可短短几步之后就健步如飞，转眼就拐过路口不见了踪影。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虚幻的光影也在大林眼前一晃而过，可大林却看得手脚冰凉。
虽然时间很短，但是足够大林认出那个被撞的男人。
那是他自己。